此一時,無論子夜、蕭凰曾經多麼懼怕,或是多麼憎恨那姓花的厲鬼,如今聽聞這一段悽美又慘烈的不倫之戀,也不由得不唏噓動容。
蕭凰偷覷著身旁摯愛的姑娘,甚至冒出些不著邊際的浮想——倘若沒有自己的話,師娘和她的花花,是不是早已再續前緣,彌補了上一世遙不可及的圓滿呢……
思緒理順了些,還是有幾處想不通。既然師娘是因天理和人慾兩難保全,不得已而自縊身亡,那麼當時的宮家又是如何慘遭戮滅,陳奕又為何要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來?
……又或者說,這背後也另有隱情?
宮顏為眾人滿上熱茶,說起後續。
我從沒見過一個人的臉色能慘成那樣。
花姨娘把我娘抱在懷裡。我娘的臉色是慘白的,可花姨娘的臉色比她還要慘白。
……比起我娘,她更像是失了性命的那個人。
我們都圍過去,她卻不准我們靠近。她邊哭邊罵得很兇,說我們害死了她的夫人。
她想抱著我娘的屍身離開,可她只是個弱女子,抱不了多麼遠。何況家丁也都攔上來,她無路可走,只能又退到正房裡鎖起門來。
折梅軒亂成一鍋粥,小翠只能含淚把我送到別苑去。我哭到昏天黑地,幾個時辰之後才聽說後來的事。
——花姨娘賊得很,縱有那麼些家丁堵著,她到底是逃出了宮家,但沒再帶走我娘的屍身。
聽人說,我娘被她端端正正放在折梅軒的床上,像是安靜地睡著了,但是額心、胸口、小腹被她刺出了三個血點。
起初我們也不知她使了什麼邪法,後有懂道行的人說,她偷走了我娘的三魂七魄。
也許……她只想我娘能永遠留在她身邊罷。
***
夫人。
記得你送我孕魂蚌時,我還和你說笑。
——「我要把你裝進小貝殼裡,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永遠都不分開。」
為什麼,竟會成真了呢。
……不,不會成真的。
我們還要念許許多多的經史子集,還要一起走過無數個朝朝暮暮,還有我許過你的高山平野,瀚海草原。我們的故事不能結束,也永遠不會結束。
夫人,我就是走到海角天邊,問遍這世間的神廟古剎,也一定要救活你。
……一定。
***
當天傍晚,我爹就醒了。
聽傳話的小廝說,我爹被花姨娘灌了半斤蒙汗藥,生刺五六劍,又被殘忍割去了要害。換做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了,幸虧我爹修為極強,不但憑藉筋脈里的內息震偏劍鋒,避開了五臟六腑,傷處的血也很快凝住了。
不過,那小廝若早知後來的變故,他也不會說出那句「幸虧」了。
他說,我爹要府里所有人都去鷓鴣苑——無論男女老幼,親疏主僕,也不知有何要事傳達。
因我當時哭昏了頭,小翠姐姐哄慰了好半天。當她領著我匆匆感到鷓鴣苑時,臥房的門已經從內鎖住了。
聽得屋裡人眾攘攘的,小翠姐姐也不好帶我擠進去。我們便守在窗子底下,聽我爹爹究竟要吩咐些什麼。
眾人窸窸窣窣低語了一陣,我爹爹開口道:「你們都知道了?」
許是傷勢太重的緣故,他嗓音虛弱又嘶啞,但依然不減半分威嚴。
這話問得不明不白,眾人不知要怎麼應答。後來才有一老僕站出來說:「老爺莫要勞神,還是快歇下靜養要緊。咱這便去請漢京最有名的醫館郎中,多開些促血生肌的良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