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卻也愣了一愣。
大抵是想不到,殺害這麼多仙家的大凶之物,會是一位瓊枝玉葉的異國公主。
她微微嘆了口氣,紅袖一抬,指縫裡懸下一顆桃核雕制的鈴鐺,陰風裡「泠泠」地響。
她說:「我可以渡化你。」
渡化?
她神色倒是誠懇,只可惜在我聽來,不過又是仙家偽善的陳詞濫調。
我不屑與她多言。
魂魄穿梭成一道玄魅,攜曼陀飛花襲向她面門!
然而,我低估了她。
和那些仙家不一樣,狐狸的功力太強了。
我指尖的鬼火尚未探去,她的身影已是消逝無蹤。
我心下一驚,便聽四面「咯吱咯吱」的土石崩裂之聲,地窖里竟生出盤根錯節的桃樹林來。
滿壁紅桃搖落,濃厚的仙氣壓得我魂身顫慄,鬼元一陣一陣地抽痛。
我於驚怒里回頭,望見半處在桃蔭下的她,紅裙拂地,袖手在背,話聲輕淡而有力:「我可以渡化你。」
同樣一句話,卻是多了一絲冷峻,少了一絲慈悲。
哈。
正如我低估了她一樣,她也低估了我。
她以為「渡化」是對惡鬼的恩賜,可對於我,卻是羞辱。
我冷冷一笑,釋出已煉成冥息的三百年修為,深紅的曼陀花盛放在暖紅的桃英間。
——鬼元一凝,又一次奔她殺去!
她蹙著眉尖,雙手依然背在身後,隨著我一記記殺招滑步移形,那火紅的尾巴跟著飄逸裙角一擺一擺的——倒是有幾分可愛。
她身法極是輕盈,鬼火連她一根狐狸毛都沾不著。我越殺越急躁,更放出數十道尖利的花藤,緊跟她的身影左右圍攻。一時處處是風急木摧,花揚火逝,一間低矮的地窖,竟似被仙氣與冥息撕裂了方圓,幻變如沙場一般開闊。
攻到最近處時,我能聞到她鼻息里清冽的桃香,還看清了她的眉心裡,畫有一彎弦月。
我將掌心的鬼火攥成利刃,盡全力刺向那張威嚴又慈悲的臉。
——卻是刺了個空。
「嚓」地一聲,鬼火沒入土牆中,桃瓣混著塵煙四散開來。
我還來不及弄清戰況,魂身各處都迸出吃緊的刺痛,往身下一瞥,竟是纏滿一道道橫七豎八的紅絲,也不知是幾時布下的陷阱。
「嗡……」
紅絲的勁兒往後扯去,我不得已被扯彎了頸項,半分也動彈不得。
隨後,便是一根細細涼涼的桃枝,輕輕抵在我的後頸處。
那是狐狸的絕式——三寸紅。
桃枝一刺,再凶的厲鬼也當魂飛魄散。
那時的我見識不多,並不知狐狸使的是什麼招數。但後頸心的刺痛令我魂魄生凜,我很清楚地察覺到,自己離湮滅就在這分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