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才回來啊……」
孽海,危崖。
「噝……」
小滿站在懸崖邊上,緊皺眉頭捂著後肩,疼得一陣陣兒倒吸冷氣。
雖然天人鬼三道簽契言和了,但她私自放走十四霜的罪行也漏了餡。鬼道紀律嚴明,哪怕看在言和的份兒上寬大處置,還是結結實實打了她三十記無量鞭。
疼歸疼,但她到底欣慰地鬆了口氣。
……至少,十四霜還算安然無恙。
海崖上等了好一會兒,那一身嫣紅才姍姍來遲。
「小滿。」花不二慢吞吞飄下來,「你喊我?」
「花師父。」小滿生怕她跑了似的,一把拽住她衣袖,指了指崖後方那叢彼岸花:「你快去,大人點名叫你。」
「我不去!」花不二臉色大變,轉頭就腳底抹油,還罵嚷嚷道:「小王八球子,說好喊我來干那事,怎麼把我往虎口裡騙!」
「我哪騙你了,花師父,是大人喊你干那事……」小滿強忍著笑,連拉帶搡給她帶退了七八步,後面那彼岸花也悄悄迎上來,往她足踝上一繞,倏一下將她拖進了花叢里。
「哎呀?」
花不二一個滿不情願的踉蹌,魂身已置於一片朦朧的幽暗中。
她苦著一張瓜子臉,眼珠子賊兮兮一轉,往四面八方瞟去。
這一張望,臉上的神情慢慢僵住了。
打翻了油醬鋪似的,嘗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這兒,原是無量宮裡的那座簾帳。
只不知用了什麼術法,帳子裡的地界拓得極是寬敞。
帳里的陳設布置,修成一座氈房的樣式。
四周的床櫃椅榻一應俱全,頂頭開了天窗,窗下頭便是火撐子和炊具,鐵鍋里還冉冉湧出咸香味兒的白霧。
而她最不想見的魔羅大人,已換上一身犬戎姑娘的繡袍,嫻靜地站在鐵鍋旁,舀起一碗滾熱的奶茶。
——正和草原上不忍相憶的故景,一模一樣。
花不二低頭抿唇,心裡酸答答的。
糾結了一會兒,她實在受不住姑娘家柔軟的目光,只得結結巴巴叫了聲:「大……大人。」
一聲小心翼翼的「大人」,仿佛澆下一瓢寒水,令魔羅微彎的眼角褪了些顏色。
手裡的勺子漫不經心往碗裡點了幾滴殘奶,她低聲道:「又沒有旁人,何必這樣生疏。」
說著,她擱下勺子,向她捧起那一碗熱奶茶。
薑黃色的奶汁漾出一圈圈漣漪,似在不安,似在祈盼——
祈盼著,她能再喚她一聲「蠻蠻」。
祈盼著,她能拾起曾經親口許下的承諾:「歲歲年年,直到魂飛魄散。」
花不二的目光幾番閃爍。
……終究是很薄情地,從銀碗上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