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平靜道:「他們倒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多半也就這陣子的事了,不然也不會打擾你。」
陸衍沉默片刻:「沒別的辦法了?」
老人搖搖頭,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一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只要姓陸就逃不過,當年你父親花了這麼多心力,搞出那個……」他擺擺手:「算了,都是老黃曆了。請你回來沒什麼大事,只是我病成這樣,說不定哪天就過去了,有些放不下的事,還是想趁活跟你交代一下。」
跟他愁苦衰老的病容比起來,陸衍的神情平靜到顯得有點冷漠,但老人知道他從小就被教育成這副喜怒不行於色的模樣,因而也不在意:「當年陸家四分五裂,我力排眾議擁你上位,其實是走了一步險棋。但這些年你做的很好,就是比起你父親也不遜色,這證明我沒看錯人,陸家有你撐著,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等我走後,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孫,要麻煩你費心照顧了。「
陸衍知道,這才是他把自己找回來的用意所在。當年那出殺雞儆猴的戲碼,只要看過的人就不可能忘,他擔心自己在他走後對同族下手,也屬情理之中。
陸衍不疾不徐地說:「只要他們安分守己,一切就不會改變。」
老人像是鬆了口氣:「那是自然的。」他懸著的心一放,強提起的精氣神就弱了些,語氣也跟著和藹不少:「前陣子澄星的吳董還有其他幾個世家朋友過來探望我,還同我問起你,話里話外都是想同我們聯姻的意思。從前你說要忙事業,顧不上別的,但如今陸家上下都是你說了算,你看……」
他把話說得很小心,生怕觸到陸衍的逆鱗,幸好陸衍表情如常,只是平靜的說:「我沒有結婚的打算,都推掉吧。」
老人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其實外頭的傳聞,我也聽了些,不瞞你說,我心裡很是寬慰,我跟在你父親後頭這麼些年,清楚人到了一定地位,再談真心就不是容易事兒,你能有喜歡的人,即便是個男孩子,但總歸是能陪在身邊的活生生的人……」
「我跟他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陸衍忽然打斷道。臥室里光線昏暗,他端坐在椅子上,神情語氣不見波瀾,黑沉沉的眼眸中,更是找不到半點可以被稱之為溫情的東西:「我不結婚自然有我的原因,但沒要跟別人解釋。總之我不會結婚,更不可能跟他結婚,這些捕風捉影的話,以後不要再提了。」
在床榻邊最隱秘的角落裡,一星紅光輕輕刪動,無聲無息地將他冷漠的聲音錄入進去。
老人知道,剛才的話多少觸碰到了陸衍的禁忌,他沒有繼續往下的意思,而是不著痕跡的將話繞回來,轉到自己身後事上。
今天是陸家一些小輩上射擊課的日子,他們的歲數跟韓棠差不多,管家覺得年輕人在一起不會無聊,便自作主張,帶韓棠過去逛逛。
射擊場位於老宅最邊緣,一向少有人造訪,是難得的清淨地方。管家半道被一通重要電話叫回去,只得安排司機護送。但韓棠本來就興趣缺缺,索性叫司機回去,自己獨自去花園那邊走走。
眼下是工作時間,除了幾個園丁,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坪上幾乎看不到人。帶著花卉馨香的涼風吹了過來,韓棠長長地舒了口氣,緊張了好幾天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