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棠心想,送回去幹什麼?嫌我死的不夠快麼?但還是認命接過來,叼在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他刻意不提陸衍的名字,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
M說:「陸家的人還在公海,他們這幾天又從國外調了幾支搜救團隊,陸衍沒出面,據說他精神狀態很差,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他看了看韓棠的臉色,不太確定地問:「你想偷偷去看他麼?」
「不了,」韓棠語速很慢,不像在回答M,倒像在試著說服自己:「我哥,特別在乎那個人,他說如果再失去,他寧願去死,那個實驗基地沒了,很多事就得無限推遲,他現在肯定恨死我了,萬一回去了被他發現……」
韓棠想想夢裡陸衍仇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仰躺下去,抬手擋在眼睛上:「我也沒幾天了,犯不著上趕著找罪受,反正時間一長,他接受了這件事,慢慢就會好起來。」
M沒有再勸,起身離開,臨走不忘替他關上了門。過了很長時間,韓棠放下了手。房間裡一直維持著人體舒適溫度,但他總是覺得冷,發了一會兒呆,他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摸出一張照片。
照片是很久以前拍的。那天也下著雨,陸衍參加一個酒會,後半夜才到家。明明路都走不穩了,可看到自己破天荒睡在他床上時,還是特意放輕了腳步。
其實那會兒韓棠還沒有察覺自己對陸衍的喜歡,對方也就不像後來那樣,對他的親昵示好避之不及。他記得清晨醒來時,陸衍側身躺著,讓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他臂彎里。他心裡一動,鬼使神差地拿起旁邊的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照片裡,陸衍緊緊抱住他,嘴唇就貼在他耳邊,看起來難捨難分似的,完全不是平常冷冷淡淡的樣子。韓棠還記得溫熱的呼吸輕輕敲擊耳膜時的感覺,有點暖,也有點癢,於是他微微眯著眼睛,不自覺朝陸衍的方向靠了靠,像只被取悅到的貓。
他咬著大拇指盯著照片出神,直到疾病導致的痛楚在胸□□開,他捂住嘴一個勁咳嗽,半響才緩過來。
還想這些做什麼呢?所有的捨不得和不甘心,在他所剩無幾的時間面前都失去了意義。他仰躺回床上,緩緩吐出一口鬱氣,閉上眼睛,強行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在看過陸崇胥寄給他的錄像後,那個渾身是血,形容可怖的影子,就變成了一抹揮之不去的夢魘。有時他甚至會故意弄出些小口子,藉由傷口癒合的速度來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但這種嘗試其實根本沒有必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體的變化,生命力如同他的求生意志般,一點點消散著,在萬丈深海中鼓舞他活下去的那個聲音也變得微不可聞。
那時候他不想死,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
不要胡思亂想了。韓棠對自己說,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在變成那種不人不鬼的模樣前離開陸衍,這樣就就算陸衍記恨自己,也只能想到自己健健康康的樣子。
可是,陸衍真的會想他麼?
韓棠眨也不眨地盯著天花板,感覺溫熱的液體慢慢湧上來。
同一時間,陸家。書房裡門窗緊閉,一絲光亮也照不進來。陸衍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對面巨型屏幕瑩白的光落在他臉上,照出一張同樣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