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避開了陶權帶有求饒意味的眼神,雖然他當時那麼做的確是在表明立場,但真的被說出來卻是有些難聽。
「霍湘。」陶權用目光勾勒著霍湘的輪廓,從深灰的眼睛到創口貼,從衣領到搭在桌上的手指,目光每下沉一寸,神經便緊繃一分。
「我好像又愛上你了。」他用一種困惑的語氣說道,「不是那個虛構的你,而是真實的你,真的,我分得清,你明白的。」
香橙色的光斑在陶權臉色躍動,這些陰影看上去有些像哭過的淚花。
霍湘完整地聽到陶權說出口的重音,愛上、真實、真的、我、你,每一個都聽到了。
然後下一秒,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感受。
如同墜入漫無邊際的棉花星球,身體可以用上勁兒,卻感覺不到任何有力量的存在,整個人輕飄飄地,下墜。
以及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在這一秒里,五臟六腑也如釋重負般向下沉了幾分。
他試圖搞清楚這是什麼感覺,聽到陶權幽幽的音色:
「小霍,是這樣的哈,跟上回一樣,陶權哥哥說這些話不是想得到回應……就,老是藏著掖著跟你相處,有點兒累說實話……
「你說以前我還敢偷偷看你幾眼,現在我就跟在太陽底下做賊似的,說一句話做一件事,都怕會不會暴露,要是暴露了你會不會開始不理我,你懂吧?就那種賊拉難受的感覺。
「萬聖節之前我經常夢見我們還在宿舍,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喝你調的邊角料,給你去便利店買關東煮……在我心中,那段時間的相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頂替了過去的六年,卻比過去六年都難熬,所以我像個腦殘一樣把你的冰激凌搶走了,你別生我氣。」
霍湘的喉嚨有些乾澀,開口之前咳了咳,輕聲道:「我沒那麼容易生氣。」
「我知道的,」陶權終於有些笑意了,「我知道你最好。」
隨後迎來一陣寂靜,炭火盆仍舊發著噼里啪啦的響聲,孔雀魚仍在火光中遊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陶權像走到末路的騎士那樣無助說道,「我愛你,但又知道你不喜歡我,對嗎霍湘,你不喜歡我。」
霍湘把煙伸進炭火里點燃,一縷煙霧自下而上,由他鬢邊縈繞至眉梢,他說:「你先別急,聽我說。」
陶權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呼出的濃烈酒氣與紅酒味的煙霧混雜在一起。
霍湘說:「小霍先回答陶權哥哥的問題,首先,你睡車上那晚我沒有特別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想的是你嫌我家太亂了才跑去車上睡。」然後他用抽菸的手撓了撓頭,小聲續道:「應該沒那麼亂吧……」
陶權吭哧一笑,說不亂,很乾淨。
霍湘又說:「再就是你喝醉那晚,……好吧我承認,當時是有點揣測你是不是還喜歡著我,就尋思著不能讓你繼續喜歡下去,才把你搞去民宿了。你他媽好沉啊,背著你我還差點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