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戈勾唇,臉上露出罕見的譏諷笑意,那是即便在蕭璨面前也不曾展露過的涼薄,不過最真實的緣由他並沒同梁時道明。他們之間是多年書信未斷的好友、是恩人與被救之人的關係,可那卻不足以讓他們無話不說。
梁時沒再追問,只在沉默片刻後長舒一口氣道:「我信你,所以我會閉上嘴。」
「子規,多謝。」
聽到裴玉戈喚了自己的表字,梁時臉上露出難以言說的表情,末了也只嘆了口氣,帶著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若有機會回京,我還真想見見那位雍王殿下。我雖在良州,可也多少聽了一些那位王爺的傳聞,不過見長安如此,我想…流言多半都是假的,倒是更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讓你自願展露鋒芒?」
提及蕭璨時,裴玉戈臉上自然流露出溫和笑意。鳳眸微垂,似是在腦海中念及心上人的深情模樣,末了悠悠道:「明珠生於皇室,他將一切看得通透,卻從未被那些陰詭算計污了心思。敢愛敢恨,進退得益,他重情知法卻能將公私分得清楚明白。最要緊的是他真的有護佑江山萬民的胸懷與膽識……」
「可你說過雍王無意皇位。」
「明珠重情,先帝與褚王夫婦皆早逝,天子是他世間僅剩的至親。所以我雖有不臣之心,卻也僅此而已,如今…不過是要為老師討一個公道,肅清朝廷罷了。」
梁時沒再追問,因為前日他已見過柯慈。王府長史是內官,只有雍王親近信任之人才能擔任,且裴玉戈能神不知鬼不覺到良州查探當年之事,身邊跟著的還都是王府親衛,便證明這事雍王是知情且支持的,那麼他便無需擔憂裴玉戈此行的安全了。
似是為了緩和剛剛話題的嚴肅,梁時故作輕鬆寬慰道:「府庫原就不是什麼要緊地方,也就是前些時日聖旨剛下時,州府衙門上下都緊張了幾日。不過如今幾位大人已帶了要緊的卷宗去了京城,這裡便和從前一樣了,那些府兵雖會按班在周遭巡邏,卻不會進來查看,長安放心做你想做之事便是。」
「多謝你。」
「我雖未在那位溫大人麾下做事,可未出仕前也聽了不少她的事。一介女流只靠自己坐到正三品大員,著實令人欽佩。若她之死當真是殷綽在背後暗害,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能幫到你的我一定盡力。」
梁時說著便循著櫃架找出了裴玉戈要的那兩年的年冊。雖說只有二十四本,可州府記檔的冊子哪有薄的,每月都是厚厚的一大本簿子,來回也搬了好幾趟。裴玉戈起身要來幫忙被他勸住了,畢竟那些冊子時隔多年幾乎未被人翻動過,上面落了厚厚一層灰,梁時自己搬下來都被那灰嗆得咳了兩聲,裴玉戈天生肺氣弱,沾染了只怕又要病一場,梁時自然是不肯讓他幫忙的。
撣了撣簿子上的塵土,瞧見裴玉戈已凝眉坐於桌案前,梁時仍是不由擔心道:「這些…你真的一夜便要看完麼?你的身子…」
裴玉戈自腰間那隻沉甸甸的荷包中取出兩個瓷罐,一個是余默給他配的應急之藥,另一個他掀開給梁時瞧了,是一整罐的參片,他捻起一片含在舌下,沖梁時搖了搖頭便鋪開面前的紙張,從手邊扯了一本簿子低頭認真翻閱起來。
梁時湊近從裝參片的瓷罐中取了一片細瞧,見那參片斷面似呈現五瓣花的模樣,不由心中一陣。梁時祖父曾是醫館坐堂大夫,後來父輩雖未從醫,可幼時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藥理皮毛。這種參他也只聽祖父提過,因參的橫斷片似是盛開的五瓣花,故而得名『五花芯』。其藥用價值較之尋常白參不知高了多少,更是有『千斤參不如一棵五花芯』之說,也因此這參從來都是御用之藥,民間無從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