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戈嘴角勉強扯出一抹抱歉的笑意來,扭頭壓著聲咳了兩下,臉頰因剛剛同父親交過手而有些漲紅。深呼吸調整了紊亂的氣息後,他才緩緩開口道:「父親應該能猜得到。」
裴紹下了武場,隨手拿過親兵遞上的斗篷給兒子披上,父子倆一同到最近的廂房裡歇息。
廂房外自都是裴紹的親信,裴紹說話便少了些顧慮,直言道:「是為朝中選派將領的事吧。」
裴玉戈點點頭,又道:「在這之前兒子已見過白尚書,同他透了一些底。只不過聖意難測,兒子不敢保證一定讓父親重新領兵。」
裴紹聽了面上倒是淡淡的,他給兒子倒了碗水,語氣中頗有幾分篤定道:「白尚書沒有明確應允你的…不止為父這一樁事吧。」
與父親深深對視一眼,裴玉戈先敗下陣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後道:「雖沒有得到白尚書全力相助,可到底還算有些收穫的。心中已有成見偏私,越是不能滿足,這個窟窿便會越來越大,堵是堵不住的。」
這話既說的是朝中被冷落多年的武將,亦是在說裴玉戈自己。
「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為父都明白。至於將來能否重新披掛上陣,為父…倒不強求,這些年賦閒在京做個閒人,日子過得也算自在。況且為父一女二子有兩個都駐守邊關,我在京中尚可拼了我這把老骨頭照應你們姐弟三個,若是將來我也出去了,夫人定是要留在京中勞你照顧的。可你還有更要緊的事辦……為父怕你的身子吃不消。」
裴紹十幾歲從軍,半輩子都在沙場之上,讓這樣一位將軍在權欲洪流正中被裹挾著蹉跎多年,如今聽他說出『還好』的話來,身為兒子,裴玉戈心中不免五味雜陳。
「東江新主頗有野心手段。明珠事先已有預料,在這事鬧起來前給陛下提了個醒,他的話…那位不會當做耳旁風,兵部若要擬合適的人選,父親必是候選之一。放眼京中有名有姓的武將,唯有茂國公府的世子與平南侯還與父親有一較之力,這二人中平南侯手握重兵,縱使他威望更高,可天子多半不會放他出去掌握更多兵權。除了茂國公府,其他家沒有那麼大勝算。」
裴紹反應仍是淡淡的,聞言只輕搖了搖頭道:「不論結果如何,總是要看陛下聖意,你我父子在此猜測再多也是無用。」
「兒子得名醫照拂看顧,如今身子已是好了不少。這輩子雖註定無法如父親與姐弟這般沙場征戰,可在另一方『戰場』,兒子尚有一戰之力。母親出身蕭氏,為人隨和溫柔卻並非性子軟弱的女子,京中的事……父親大可以放寬心交給兒子。」
兒子如今說話這般硬氣,裴紹也不知是欣慰多一些、還是自責更多一些,他本就不是什麼口舌伶俐的人,很多話也只是憋在心裡,末了化作一聲長嘆,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兒啊!為父並婻諷非想煞風景,更不是故意想把人往壞了想。只是隱約知你心思與籌謀之事……」裴紹說得十分猶豫,看了看兒子又低下頭,反覆數次才又鼓起勇氣說了下去,「若雍王他日再上一步,你可有為自己打算過?」
皇帝這個位子與王爺不同。
君臣之分,天壤之別,裴紹到底還是更擔憂自己的孩子。
「明珠若是會為了權欲改變,這樁荒唐沒有任何好處的婚事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父親因為擔心兒子而當局者迷,若您跳出來看,就會知道從這樁婚事起所有事,對明珠都是弊大於利,他唯一真真真切切握在掌中的只有兒子的這副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