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治用碗蓋撥去碗中茶葉,平靜道:「劉相之言向來引人深思,近日的雨水又下大了。」
民眾之苦看其眼下,官場權力交疊里,誰會幹淨?百姓無性命之憂,朝廷也養得起。
「等吧,等這雨下大。」劉千甫望向微雨,笑道,「我看哪些墨臣還能怎麼辦。」
三人觀雨而去,彼時有宮婢來言德元帝請林懷治過去,林懷治方起身離開。
「我的學生都進去了,劉仲山,這件事必須成功。」袁紘飲下最後一口茶。
劉千甫淡然一笑:「你我相識二十餘載,我料事你還不放心嗎?」
就是因為是你做事,所以我才不放心。但這句話袁紘沒有說出來,他又道:「江南那邊怎麼樣?我知道你把摺子壓下了。」
「快了,有徐子諒在,你為何不放心?又不會出大亂子。」劉千甫給袁紘斟滿茶,「維之,你我都明白,不下狠藥,不除大弊。這天下還能有幾年?」
袁紘眼神落在茶碗上,惆悵道:「都水監過後,世家上書我自會離開長安,你就讓鄭郁接我去江南整治,你在長安也可高枕無憂了。」
劉千甫放下茶壺,抬眼看袁紘,沉吟道:「你走了我多捨不得,罷了,依你之言就是。」
不過一個鄭郁,他向來沒有放在眼裡。
亭外突有雀鳥停枝的聲音,袁紘悵然地看到那搖亂的參天樹,長吁一氣,念道:「十四郎。」
劉千甫族中行十四,此稱也有許久無人叫過。劉千甫拿過案上的團扇輕搖隨後嗯了聲。
袁紘道:「你我做的事是對的嗎?」
劉千甫輕鬆道:「步子都邁出了,袁相公你才想著先前來的路啊。」
袁紘不免擔心:「此舉太險。」
劉千甫道:「千人萬人數字壓在聖上和那群世家身上才有用,否則他們怎肯讓步?你不該還存著那點善心吧。善心可能救民?!」他歷來主張法理與霸道,於是又說:「你我共坐政事堂數年,察天下民情,現今這個局面到底是什麼樣子,你心裡沒有一點數嗎?」
袁紘收回眼神,似是悲痛不已,雙手掩面:「那之後呢?你我還不是不死不休。」
「各為其心而已,你不會存著經過此番之後,你我還能回到當年吧?」劉千甫不禁覺得袁紘言語有些荒唐,「仁慈佛心救不了天下蒼生,你既選我與你結盟,那你就得聽我的。我要逼他們妥協,讓他們明白,天下是聖上的天下,不是井邑村夫的。」
「當年那個在樊川下與我論修身齊家的劉十四去了何處?」袁紘似乎在雨聲中又見到了少年及第的劉千甫。
那時的劉千甫弱冠之齡登進士第,少年風發,一雙招子生的明亮。
「還能去何處?!自是隨江海而下出於東方。」劉千甫簡直無法理解,起身拂袖,繼而轉身怒問:「袁維之,你在朝堂混了三朝,為什麼還不明白?!聖人需要的不是忠臣,是刀,一把替他做事的刀。掌權上者,才有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