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郁縱有滿腔疑慮與憤懣卻也說不出一個字,帝王淡欲到如此地步,他未能想到。他極力地壓下酸意,說:「曲煒也知道?」
「應該知道,他也知道我把阿娘的遺物給了你。我想這就是他想見你的原因。」頸間肌膚有鄭郁呼出的熱息,林懷治低頭看他。
鄭郁腦中如有漿糊,皇權更迭下的父子何其危險?史書上多有案例,他沒有說話,只是額用頭抵著林懷治的肩,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扣著香囊爐的紋路。
林懷治也沒有開口,他知道鄭郁心裡難受,過往的事情猶如海浪捲住兩人的心回到過往。那些歲月里,他們都陪在林懷清身邊,可沒有人看出皇帝心思與太子異樣。
許是鄭郁埋得深,兩人熱血的年紀,不多刻鄭郁額上有微汗滲出。林懷治取過枕邊疊好的帕子給他擦汗,忽然道:「你額上怎麼有條疤?」
「嗯?」鄭郁無措的眼神對上林懷治安慰的眼神,他伸出扣香囊爐的手摸在林懷治手停住的地方。
在鄭郁的左額的黑髮里,有一道兩寸長的紅粗疤痕,只因平日裡鄭郁髮絲都將其擋住。兩人前兩年又常分隔兩地,以致林懷治這麼些年根本沒發現。
還是看今夜他借著燭火與擦汗才發現,鄭郁摸著那微微凸起的疤痕,記起這其中事,說:「小時候洗澡弄傷的。」
「洗澡怎會傷到此處?」林懷治收好帕子,皺著眉看那疤痕說道。
適才他幫鄭郁洗澡,也沒見會傷到頭啊!
鄭郁收回摸額的手,訕訕道:「四歲那年,爹娘忙大哥就自告奮勇要幫我洗澡。但水太燙了,我就在桶里掙扎想離開,可大哥並未覺得,只把我往水裡按。」
林懷治:「......」他眼前似有畫面了,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我用力太大,桶翻了。」許是幼年趣事說來,擊散了鄭郁心中的那點沉痛,他有些生無可戀地說,「我從浴桶里摔了出來,頭磕在案上,留了這麼一道疤。」
林懷治說:「那世子呢?」
「他沒事,只是打斷了幾根嶺樹木所制的家法。」鄭郁笑著說,「這麼多年過去,已經不疼了。」
林懷治對著傷疤輕輕地吹了下,說:「日後沒有這樣痛心的事發生了。」
鄭郁想起日間聽到鄭岸說戶部又拖拉著軍餉,忽而說道:「百姓苦,才是真的痛。」
「百姓只希望仰賴的天子是一位賢明君主,但世事不能常論。」林懷治嘆道,」居高位卻未謀其事,君主非賢,朝政昏庸,官員結私,如此天下不苦實為怪,真想打破這個牢籠。」
鄭郁抬眼看他,耳邊滿是這句話的餘音。林懷治溫柔地笑了下,用溫熱的掌心蓋住鄭郁的雙眼,輕聲道:「睡吧硯卿,明日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