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見這家主僕衣著簡樸,主君身上的青色官袍洗的發白。酸澀之情滿身,他又見這家主君,膚色略深,面容上有著歲月的風霜,眉宇間儘是不得意之態。
燒紙錢的郎君從頭到尾沒有與鄭郁說話,香上完了,那婦人也進來,她用帕拭去眼淚頷首送鄭郁離開。
離開時婦人痛心得很忍不住多說幾句,鄭郁才知這家去世的是她與郎君的小兒子。那婦人又說郎君乃是左金吾衛錄事參軍,但卻養不起這個家,以致幼子從同州夏水來長安的途中凍餓死。
鄭郁沉默半響,說:「錄事參軍八品,俸祿一月一貫八百五十文,還有職事田與祿米,共計一百五十一石。今年戶部沒有發嗎?」
那婦人哭著咬牙問:「大家的朝天觀你看修好了嗎?去問也是拖著,發個一貫就打發出來了,哪裡有糧發給我們?就算發了京兆府尹與長安縣令還不是要一年四季的朝貢。」
豈料這話引的廳內的主君出來,他快步拉著自家婦人離開,他見鄭郁衣料不凡,離開前對他說:「這廟宇道觀修起來就不會停,更莫說還有缺錢的人在裡面作混,我們這些官養不起家了。閣下真體恤民情,就應看看這個朝廷到底是什麼樣子?上樑不正下樑歪啊!」
說罷他帶著自己夫人離開,鄭郁失神著走出道觀,連傘也忘了撐開。冬日的雪驟然下大沒有理由,鄭郁走在長街上,心神恍惚,喉嚨里堵著一口氣,突然一個衣衫襤褸幼童撞他一把。
鄭郁一時沒有站住,連人帶傘摔在雪地里。他定神看那幼童雙頰被凍得通紅,身上衣服單薄得很,懷中捂著幾個餅。
幼童瞧他無事後又迅速跑入夜裡,遠處尚有歌舞笑聲。而那街盡頭拐進去的道觀里,也有對為餓死幼子嚎哭的夫婦以及幼童踩雪離開的聲音。
鄭郁呆愣愣地坐在雪地里,心不住抽痛,苦澀的淚瞬間湧出,雪花被滾熱的淚融化匯成水流進衣領里。道觀中的夫婦,消失在夜色中的孩童,都給了他最為現實的反映。
這裡是長安,是大雍最富庶華貴的地方,天子腳下,竟有如此淒涼場面。鄭郁抹了把眼淚在想他的選擇到底對不對?長安都如此,其他州縣的官員百姓尚不敢想。
是夜,北陽王府內,鄭厚禮、鄭岸、鄭郁圍在爐前,三張頗為相似的臉此刻都有些躁意,但鄭郁臉上多是麻木。
「聖上怎麼就想幹這種事呢?!」鄭岸一副要他老命的樣子,「昨日我去戶部催軍餉都催不下來,結果轉頭就想給我們家指婚?」
鄭郁悵然道:「杭州也是沒錢,戶部每天倒苦水說自己窮的叮噹響,京中官員的俸祿好像都沒發。可指婚這件事聖上怎麼就想這樣呢?」
他的心緒還停留在永寧坊中見到的一切,他只覺朝廷好似走入了死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