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嶼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後拿起了桌上的杯子,從新的飲水機中接了一杯水出來,放在佟言面前,淡聲道:「新的飲水機都送來了,佟老師也用過了,再退,不合適了吧?」
佟言用簽字筆撥開水杯:「這飲水機多少錢,我花錢買下來。」
「用我工時的積分換的,還真說不好說價值多少。」盛嶼從工裝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遞到佟言面前,微微傾身,聲音里裹著少有的繾綣溫柔,「佟老師,重新認識一下,盛嶼,幸會。」
晨光細膩如紗,將過於凌厲的面容都柔和得溫軟,時光倏忽倒轉,佟言似乎看到了幾年前初見時的盛嶼。
輕乎散漫,目光寡淡,端起酒杯寥寥一碰:「盛嶼,幸會。」
彼時入耳撥動心弦的聲音,現在只覺得刺耳難耐。
佟言忽然覺得晨光扎目,他用指尖兒夾過名片,卻沒放一個眼神在上面。
「遇見你就是一場災難,怎麼可能是幸會?」薄薄的名片被輕飄飄地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佟言重新提起筆,垂下眸子,「出去,別讓我再說一次。」
盛嶼倒也聽話,道別後轉身向門口走去,手掌搭上把手,又回頭再次確認:「佟老師,真的不需要我道歉?」
佟言驀地摔了筆,拉開辦公桌的抽屜翻出一包煙,撕了包裝紙的晗了一根入口,帶著滾輪的椅子向後一退,目光如刀鋒一樣直刺過來:「如你所願!過來,道歉!」
盛嶼將佟言的戾色端詳得通透,才緩步走了過來,他站在佟言面前,微微躬身,為他點了煙。
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身前的影子壓在佟言身上,讓向來清雅疏離的男人顯得沉鬱冷凝。
那片陰影慢慢向下,從佟言的髮絲落到他的眉眼,再往下又落到他的胸膛,最終佟言整個人再次沐浴在晨光中。
盛嶼單膝跪地。
夾在佟言手中的煙輕輕一抖,輕騰直上的煙霧便碎了。
一人俯視,一人仰視,良久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盛嶼打破了沉默:「佟老師,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男人的聲音極低,帶著些許沙啞,以及陽光中絲絲縷縷的熱,一同融入耳膜,「我不應該以欺騙……」
低沉的男音忽然中斷,一隻皮鞋踏在了男人跪著的那條腿上,與窗外的晨光不同,佟言的嗓音上似乎蓋著皚皚冰雪:「盛嶼,你沒資格懺悔,我也不想聽你這樣的道歉。」
空氣中游離的塵埃清晰可見,窗外不算豐茂樹葉遇風也可沙沙作響,飲水機熱水燒開發後出輕輕的滴聲……
在長時間的靜默後,盛嶼揚起唇角:「佟老師果然每一面都很好。」他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膝上的那截腳踝:「那我好好道歉。」
他不似剛剛那般正色:「佟老師,我錯了,今後必定引以為戒,勞您給個繼續送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