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里,兩個穿著順天府官府的捕快正蹲身圍著擔架上的屍體查看著什麼,行動間還極其小心地避免碰到她,若有碰觸只口頭敘述,叫一旁的丫鬟代勞。
韓郡馬站在一旁,臉色晦暗不知在想什麼。
溺水而亡的屍體不會好看到哪去,長寧郡主生前貌美,未想卻落得個這樣結局。
趙瑾見過她不少回,但還是頭一回見到面容浮白,閉目不語的她,心中不由複雜。
倒不是同情什麼的,而是一個時辰前還在宴席間正常說話用膳的人,轉眼就氣息全無的躺在這裡,到底令人感嘆世事無常。
柔嘉長公主也嘆了口氣。
「長寧啊——」
正在這時,一道微有嘶啞而飽含悲痛的聲音響起,轉眼就見面無人色的安陽郡王出現在外頭,後頭還跟著一眾擔心地叫他跑慢些的側妃和丫鬟。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擔架上的屍體,身體晃了一晃。
不知是深思不屬還是跑得太急,他進門時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瞬間栽倒在地,膝蓋與地磚的碰撞聲極響。
「王爺——」
程側妃見狀忙要扶起他,卻被他一把揮開,半是跪地半是蹲行地往前,近乎是爬過來的。
看著他這般狼狽模樣,趙瑾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不僅僅是難捱了。
尤其對一個珍視愛重子女的人來說。
待終於到了長寧郡主身側,安陽郡王卻不敢動作了。
足足好半晌之後,他才顫抖著伸出手,觸及長寧郡主浮腫的臉頰。
入手一片冰冷,不是活人能有的溫度,他呼吸愈發急促起來,眼淚卻毫無預兆的接連落下,半數砸在地上,半數砸在長寧郡主身上。
「啊……啊——」不知是何緣故,他嘶啞的喉嚨卻再說不出旁的話,只能發出這一個音,可其間無助悲痛卻另在場人無不動容。
連兩位事不關己的順天府捕快都深深嘆了口氣,眼含不忍。
柔嘉長公主不願再看,偏過頭去,正好對上趙瑾同樣不忍的眼神。
同樣為人父母,她現在竟有些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安陽郡王是重男輕女,可對長寧郡主的感情絕對不淺。
前半生給了她唯一且羨煞京城一眾姑娘們的父愛,予取予求,繼妃側妃甚至安陽郡王本人都對她言聽計從,寵愛非常。
後來如側妃有孕,安陽郡王雖改了口風不叫她招婿,卻依舊盡心盡力為她擇了好親事——那時的雲川伯還未降爵,是侯門勛貴,世子是多數人眼裡前途敞亮的青年才俊,後來的韓氏也是百年望族,底蘊不凡。
門當戶對卻又能顧忌她那尊貴的姓和爵位不敢肆意屈辱於她,立規矩更是妄想。
長寧郡主害他半生無後,他氣過打過後,卻還是十里紅妝送她出門,給足了自己能給的重視和臉面。
趙瑾不覺得安陽郡王本人沒一點問題,可他對長寧郡主的確是有著深厚感情的。
到底是寵了大半輩子的孩子啊。
繼她們後,宗室里也來了不少人,只是安陽郡王頭一次沒有理會,一直守著長寧郡主的屍體,聲音嘶啞,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