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會讓人權委員會的人聽了臉色大變的言論,但站在家人被殺害、兇手卻因為刑法三十九條被判無罪的遺屬角度,只能說這不過是心裡話罷了。
「教授也是同樣的觀點嗎?」
「雖然沒有大肆表示贊同,不過他聽我說的時候,也會默默點頭。社會身份還真是個麻煩的東西啊。不管內心再怎麼不認可,也要迫於自身立場,不得不表示認同。仔細想想,比起面對電視台的採訪想怎麼講就怎麼講的我,強忍著把真實感受深埋內心的岳父,或許更痛苦也說不定。」
「可是,您也很痛苦吧?」
「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的。每次開庭,我都會狠狠地咒罵兇手和他的律師。判決出來之後,也會對法院表達不滿。不過我的敵人,不僅僅是這些。」
「還有別的敵人?」
「有,就是所謂的大眾媒體。自從我開始在電視上露臉,就不停收到誹謗中傷的信件,讓我不要擺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態,說我不過是在通過苛責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獲得快感,問我到底是多想出風頭,到底想要多少賠償金。還有人說,我假借正義的名目攻擊日本司法體系,等等。因為電話本上有我的號碼信息,這類騷擾電話和無聲惡作劇電話也沒停過。還有一些人,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查到我所在公司的信息,還給公司打過電話。其實我之所以會變成在家辦公,一來是要花很多時間去法院,二來也是因為公司那邊覺得煩了,把我趕出了辦公室。畢竟每隔三十分鐘左右,就會有一通騷擾電話打進來,搞得大家完全沒法正常辦公。」
小比類的語調,依然波瀾不驚,極其平靜。不過在一旁默默聽著的古手川,卻差點代入了自己的感情。
時至今日,依然有人會對受害人遺屬進行無端誹謗。不管什麼類型的案件,都會招來這樣的鬣狗。書信、傳單、電話、網絡——通過任何可能的手段,對受害人一方展開揶揄、嘲弄、貶低。知道他們正身在悲傷的谷底,且無力反駁,於是肆無忌憚地進行攻擊。當然,這些利刃的攻擊,都是以匿名為前提的。攻擊者們總會讓自己處在絕對安全的位置,然後偏執地重複著種種行徑。
有時候,古手川甚至會想,這個世界上真正無比殘暴的,與其說是那些親自下手的罪犯,不如說是這些胡編亂造的匿名者。親自動手的罪犯,遲早會被逮捕,通過審判接受相應的懲罰,然而卻沒有辦法處罰那些帶給受害者一方莫大傷害的匿名人渣們。站在這個角度來看,可以說匿名的人性質惡劣得多。
受害者遺屬的心,會被殺死兩次。第一次,是被罪犯本人;第二次,就是被這些匿名的人渣。
想到這裡,古手川不禁覺得,或許小比類並不是因為自制力太強,而不過是徹底疲憊了。
「抱歉向您諮詢個事兒。您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渡瀨拿出勝雄的照片遞過去。然而認真盯著照片的小比類臉上沒有任何神色變化。
「嗯……完全沒見過。這個人做了什麼嗎?」
「這是眼下松戶署正竭盡全力追蹤的重要參考人。如果您看到他,還請務必聯繫警方。」
「他和岳父是什麼關係?」
「曾經是主治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病人?也就是說,他也有精神病?」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