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恭敬地在陳嘉寧面前放了一個陶瓷茶壺,並未封蓋,旁側還有筷子、勺子之類的餐具。陳嘉寧偷偷看了看身邊的陸離,見他對面前的茶不為所動,是不喜歡喝茶嗎?又看了看其他人,也都沒有動作。這姑娘忍了十多秒,還是忍不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開開心心地捧著小茶杯喝起來,如果能喝完茶後發出暢快的嘆聲,那就更完美了。
就在這時,陳嘉寧看到幾個女孩忽然捂住嘴巴輕笑起來,目光頻頻挪向她,讓她好不自在。
怎麼了?沒見過別人喝茶嗎?
陳嘉寧憤憤地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有錢人真是事兒多,別人喝茶都要笑話。
坐在陸離身邊的一個學生輕輕抵了抵陸離的手肘,笑道:「陸少,給你朋友說下,那不是用來喝的茶,是服務員拿來洗餐具的。」
聲音不大不小,但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包括陳嘉寧。陳嘉寧的臉蛋突然漲得通紅,那是一種羞愧的紅,她看著手中的茶杯,只能假裝沒聽見,呆呆地低頭不語,恨不得現在找個地縫鑽進去。
用茶水洗餐具這個習慣最早是泉州那邊傳來的,這茶水洗餐也有一個講究,一是講究茶葉的香氣,必須要濃郁淳厚,二是餐具的木質要選的好,須讓茶香透木三分,讓人唇齒留香。泉州人最初只是為了消毒才用熱茶水洗筷子,傳到內陸後,不知怎的倒成了一門禮儀與藝術了。
陸離這才發現陳嘉寧這不爭氣的姑娘居然把人家洗筷子的茶水喝下去了,他又覺好笑又覺得可憐。他把腦袋湊近,低聲說:「陳嘉寧,這茶不能喝的。」
陳嘉寧只覺大腦發燒,耳根子都在發紅,細若蚊蠅地說:「……對、對不起……」這聲音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吧。她突然無比後悔來到這個地方,她開始懷念在學校、在家裡的一切。不需要抬頭,都能聽到其他人的竊竊私語聲,有人好像在笑,一定是在笑話她吧?陸離也一定覺得她給他丟臉了,說不定現在心裡在罵她呢……越想下去,陳嘉寧越覺得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想走。但又害怕起身的動作太引人注目。想裝聾作啞,但又覺得這樣只會更丟人。無論怎麼選都是錯的。陳嘉寧藏在鞋子裡的小巧腳趾死死倒扣著,腦海里漂浮著這樣一個想法:「果然還是一個人呆著最好了。」
陸離嘆了一口氣,忽然伸手拿過那茶壺,給自己也倒了滿滿一杯:「這茶有這麼好喝嗎?我也來試試。」
之前那勸他的學生連忙按住他的手:「陸少,可開不得玩笑。」
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們這一輩子已經無須為物質擔憂,他們的追求也早已升華到精神層面,「丟面子」三個字,比砍頭還嚇人。
陳嘉寧也愣住了,想阻止陸離。陸離的動作卻很快,他毫無風度地將茶水牛飲而盡,那模樣不像在品茶,像是街邊二流子在喝啤酒。「這茶還不錯啊,拿來洗筷子真浪費啊。」陸離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圓桌上其他人都看呆了,所有的談話聲都在一息間銷聲匿跡,只剩下陸離那狷狂的身影。笑也不是,捧也不是。能笑話他嗎?他是楚相家的客人,未來極可能是楚家的一份子。那能捧他嗎?好像也不行,他本身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而且去喝洗餐的水也太丟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