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館離著鬧市不遠,很快俞嬴便聽到御者與諸侯館守門閽人寒暄,卻突然車子一扭,退了兩步,隨即傳來御者叱馬的聲音,又有旁的車馬聲,有另外一輛車駕來到自己車旁。
俞嬴撩開車簾——冤家路窄,是齊使於斯。
事情也很明顯,也確實是「冤家路窄」——齊國使者的車駕從館內搶出,差點衝撞了俞嬴的車。
跟在俞嬴車後的護衛犀等著俞嬴示意。俞嬴對他微擺手,扭頭笑著與於斯致意:「無妨,尊使先行便是。」
於斯倨傲中帶著些輕浮地笑道:「又遇上尊使了。尊使這是一早就出去奔忙了,還是徹夜方歸?昨日斯尚且不明白,燕侯何以派一位美姬為使節來趙,如今斯倒是有些明白了……許也只有美姬才能替孱弱的燕國在諸貴人面前說上幾句話吧。」說罷,於斯哈哈大笑,昂然坐車走了。
犀和另外幾個隨侍都勃然變色,把手搭在腰間的劍上,看向俞嬴。
卻見俞嬴笑了。老子曾說:「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曉喻新生。」俞嬴覺得,自己大約找到了這「破」的辦法,就是稍微有點血腥。
諸侯館內,燕國使者屋舍。
聽了俞嬴的話,高已頭一回反駁俞嬴:「這怎麼成?萬一激怒趙侯怎麼辦?還有齊國……」
「激怒趙侯也不過是與齊國一同伐燕罷了,還能如何?至於齊國,他們怒不怒的,就更沒什麼差別了。」俞嬴笑道。
高已一時語塞,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還是太瘋狂了!高已先前還覺得這位亦沖先生是個謹慎人,哪裡知道是這般的——狂士!
俞嬴正色道:「適才俞嬴已經跟大夫說了從公子亭那裡打聽到的,大夫自己也又出去打聽了。如今局勢對我們,便似一繭,我們則似繭中之蛹,只有戳破這繭,才能掙得一線生機。自然,可能繭破了,我們即刻便讓鳥吃了,或讓風霜凍死了,但若不破此繭,是一定會死的。」
俞嬴臉上現出些狂意,她笑著跟高已道:「大夫何妨與我共同博這一把?贏了,你我救燕國於危難之間;輸了——俞嬴在泉下請大夫喝酒賠罪。」
高已吸一口氣,閉閉眼,又睜開眼看著俞嬴:「罷了!已陪著先生。」說罷,自己先笑了。
俞嬴也笑起來。
兩日後。
於斯坐車出諸侯館。近日於斯頗為得意。做使節,不窩囊,說話有人聽,一面靠的是背後之國,一面靠的是智謀口齒。
自己向君上和相邦獻上此聯趙伐燕之計,君上及相邦都以為此計甚妙——兩座本來屬於燕國的城池,一句不干涉趙國伐衛的空話,將趙國這個從前的燕國援軍變成了齊國的援軍,這一交易,何其划算!
有背後的齊國,有這樣的計謀,自己在趙國權貴中行走才能這樣暢通無阻。
哪像燕國使者,於斯想到那個商人一般的高已,還有前兩日新來的年輕女子,輕蔑地笑了一下,燕國果真是無人了,竟然以女子為使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