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點頭。
田向從齊侯宮中出來,坐在車裡,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俞嬴這次用的是陽謀。她摸准了君上剛愎執拗的脾氣和急於建功的心思,就拋出這麼一個大儒來。幾乎可以想見以後君上被這位鄒子諫得青筋亂跳的樣子,也可以想見君上在士林中的名聲……俞嬴是真會找麻煩。
「家主,直接回家嗎?」御者問。
剛才想到俞嬴,田向順口道:「去諸侯館附近轉一轉吧。」
御者答應著,驅車去諸侯館。
年少的時候,田向心裡有事,會來諸侯館找俞嬴,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心裡的鬱氣就先解了七八分。後來兩人爭吵多起來,漸行漸遠,但大約是走這條路走習慣了,哪怕只是坐車從她門前過去,看見她院內那棵大棗樹,田向心裡也能安穩些。再後來,她故於河間,他的這個習慣也一直留存著——一直到如今的俞嬴住進去,這裡成了燕質子府。
她剛故去的那兩年,知道她院內沒有人,田向偶爾會在門前停留。那宅子的主人卻托人找過來,非要將此宅相送。田向沒收。那個院子便住進一任又一任各國使節,樹還是那棵樹,門也還是那扇被劈了一劍的門。其實田向不在意那門換不換,或許換了還更好,免得讓他想起那個無能為力的時候。
田向不覺得自己是長情之人。開始的那些年,滿心滿眼都是她,那時候確實是一片少年真心。後來自己和她攪和在各種政事中,政見不同,行事方式不同,少年情愛漸漸也就消磨沒了。照那樣下去,如果不是她早亡,只怕這些年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敵。
後來時常想起她,時常來這條路轉一轉,只是一個習慣,畢竟心裡只住進過她一個人,也沒有旁人可想。而對如今的這個俞嬴,更多的是好奇。
今天,田向再次坐車轉過來。
雖是夏天,田向坐的還是他那輛半舊的有篷子的安車。透過車簾,能隱約看到街景。
御者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人了,很知道哪裡可以走得快一些,哪裡要慢一點。車子緩緩從諸侯館燕質子府門前經過。
俞嬴和令翊、公孫啟正在送客。田向撩開一些車簾,俞嬴正滿臉笑意地跟客人說著什麼,令翊和公孫啟在旁聽著,客人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田向略猶豫,吩咐御者停車。
俞嬴和令翊、公孫啟送的客人是幫過俞嬴的那位魏國新中令皮策。
去歲末,魏侯將皮策調回朝中。不到半年,皮策就徹底惹惱了魏侯,被罷了官。
聽說了齊國招賢令的事,皮策便來了臨淄,知道俞嬴在,今日便來訪俞嬴。
俞嬴跟他道歉當日沒有將燕趙合兵伐齊的事據實以告。皮策還是那個樣子:「若策是尊使,策也不會半路將這樣關乎戰局的密謀告訴別人。是策沒有猜到尊使的謀略,並非尊使的錯。」
知道俞嬴半路被人追殺,是這位當時的新中令施以援手,公孫啟和令翊都對他很是感激的樣子,熱情地留飯,又熱情地一起送出來。
席間,俞嬴問皮策:「明簡想好要仕於齊國了嗎?」俞嬴在新中與皮策分別時曾露出招攬之義,但此時皮策到底還是來了齊國。
皮策道:「見了招賢令便來看看,以後如何,策也說不上來。聽說齊國相邦正在整治齊國內政,果真嗎?」
俞嬴點頭,與皮策說了自己知道的。
結果出門,俞嬴就看到了席間提到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