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要那刑幕做個人情,警戒他下次的意思。萬想不到那稿門見本官真反了臉,怕他一經坐上公案,那就是他狠了,不如先下手為強,立時號召合署的家丁,都眾口同聲說:【老爺得了瘋症了,倘自傷性命,將來大家擔任不起!】又是那稿門獻策說:【最好將他捆起來,權時寄庫,候稟了上憲,等署事的官到來再放。】不由分說的七手八腳將那委員四馬攢蹄,猶如捆角黍一式,鎖在本署的內庫房。再等捕廳得知堂翁被捆,又不敢自己去放,忙碌了一夜,候約會了同城的前後營城守及本城幾個紳董,進去打開庫門,放了他出來,已是餓了一天一夜,捆得半死的人了,再去查拿那鬧事的家丁,早已鴻飛冥冥,跑得無影無蹤,只得大家公議,一面簽差踩緝,一面電稟督撫請示。姓杜的侄兒也發了電知照他叔父,把這一場天大的禍事輕輕兒推到那已走的稿門身上。」我說;「此事到底如何結局呢?」雲卿道:「有甚麼結局不結局呢?好歹參掉官回家抱孩子為止。聽見今早制台接著了寶應縣的公電,十分震怒,立時通飭各處嚴密查拿惡奴叛主的逸犯。隨即傳落翻卷上院,當面吩咐說,寶應杜令本是要緊的欽犯,如今又鬧出這樣亂子來,叫翻卷立刻著檢校廳丁丞看管起來,聽候參辦!你想:前日殺太太的案子尚未定讞,倒又鬧出捆老爺的笑話來。如今這班官場,還成個體統嗎?」
我聽了大半日,方知道那杜老公祖一家人哭的緣故,同那婦人前後怪現象的內容。我心中暗想:那做州縣的這種結局,幸而我父親從前改就教職,免得許多煩惱,怪不得我伯父說是做地方官如下火坑孽海呢!大家閒談了一回,那衙門裡人都亂鬨鬨的戴著帽子朝籤押房裡跑。我方欲向雲卿探問何事,只見葆生笑嘻嘻的手裡拿著一張電報走來,向他哥子道:「老頭子得了安廬道,已經見了上諭了,這是京里吏部稿書發來的。」我手快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某月日,奉上諭:安徽安廬滁和道著李廷簫補授,所遺江寧府知府員缺,著該省督撫於通省知府內揀員請補,即行迅赴新任,毋庸來京陛見。欽此。我看畢,就先對雲卿昆仲道了喜,又到籤押房裡去賀喜,便中請示我何日動身往句容去。我年伯被我這一問,他忙向我道:「我正要有幾句話告給你,今日事多,不是你來問,我幾乎一時忘記了,那句容縣的館地,你是不必去了!」我猛聽著這一句,老大吃了一驚,再寧神聽了下去,卻是說的:「束◆已由張令送了一年,今早接到呂委員一封密稟,說張令去年將個活鮮鮮的翰林兒子,在京里糟蹋死了,而且還死的不明白,不乾淨。聽說尚有一張親筆供狀,同五萬兩銀票的筆據,落在一位大好老手裡,因此張令既痛子夭亡,又懼禍不測,憂憤交迫,遂成癲癇。這幾日病勢轉劇,命在垂危,來稟請我轉囑前日所薦醫生不必前往。誠恐你既到彼,則不能不用藥,用藥而張令之死適當其時,外人不知虛實,轉與你名譽有損。」我聽完了,方才放心。因回道:「小侄不去倒也省事,但是無功受祿,白白地用他一年束◆,未免慚愧!」我年伯說:「你是寒士,這件倒不必謙讓。聽說張令任內虧空得很多,也不在此區區。候他真故了下來,我再回明了制台,看誰願替張令彌補欠項,就委誰去署理。至於你的身上事,好在我快要到安徽去,你好歹再候幾日,就先同我幫幾天忙也好。你如果情願,那就不必再住客寓了,明日叫人把行李搬進來住。」
我當下:「是!是!是!」,答應了下來,退到雲卿的書房裡面,就把適才同我年伯所談的話,告給他聽。便問他那張大令的少君,為著一件甚麼事,在京里不明不白的糟蹋死了?而且人已死了,甚麼張把筆據也值得將張大令嚇出瘋病來,以至於死呢?雲卿笑道:「姓張的還算是經得起嚇的人,他們這一起鬧天宮的亂子,還有個堂堂的三品大員,員消一張電信,就請他嗚呼哀哉,伏維尚饗了!」我聽了越加不懂。正是:只說修文歸地府,誰知奇禍鬧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