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你怎麼說請聖安說得好好的,忽又拉到齊天大聖身上去呢?」仲芳:「哦!原來你不知道。這件事是說的從前有一個人,得了個關節,拆開來一看,卻是【孫猴子】三字。他就盡著一個人嘴裡不住的左也是念孫猴子,右也是念孫猴子。念來念去,卻被鄰號里一位考先生聽見了,就過去查問是件甚麼事?不意他倒也還老實,竟把如何得關節,如何拆開來竟是【孫猴子】三個字,想來想去,卻沒有孫猴子能上文章的道理,所以在此異常的焦燥,總急切尋思不出一個好妥當主意來。誰知那位鄰號里考先生,自聽見他念孫猴子,就早有成竹在胸了,便笑道:【我倒有個好法兒,在肚裡決然合式。但是你不能一個人獨得,我才可以告給你呢!】那人道:【只要你想得出,裝得上,就是多中出一個來,也不占了我甚麼地步。
好在大主考是我舅舅的小門生,即或有點疑惑,諒他也不好意思丟掉我的,你儘管說就是了!】當時那位鄰號里考先生,見他為人倒也還慷慨得極,且到底關節是主考送他的,卻不過意吃獨分兒,因對他道:【你就不想想那題目是「大哉!堯之為群也】一章嗎?你只要在起講頭上安上個齊天大聖,我也在起講頭上安上個大聖齊天,豈不是彼此都有了孫猴子在裡頭了嗎?也值得如此的聚精會神做甚麼呢?】那人聽了,才恍然大悟。後來聽說是兩個人都中了出來的,還是中的經魁呢!」
我道:「原來如此!孫猴子居然會中舉,怪不得豬八戒要被上海時報館個冷血攛撮他去做留學生了。但是你適才被我拿請聖安的話打斷了的那句不料,究竟是袁老先生不料甚麼?」
仲芳道:「不是姓袁的不料,是不料榮中堂剛巧舉發濕氣,腿腳不便行禮,就委直隸提督聶功亭到車站上去代請聖安。其時袁廷尉還是一個侍郎銜,所有山東巡撫、直隸總督,又欽派練兵大臣加宮保銜等等的飛黃騰達,這都是戊戌以後一氣呵成的。當日爵位既與榮中堂懸殊,再加懷著這麼一個鬼胎在心裡,且生性多疑,自然是猶如八公山故事,草木皆兵了。及至聶功亭整隊而來,榮祿又適不到,他就更是一肚皮的摸不著深淺,竟疑猜到事機敗露上去了。就實時把那番挺而走險的主意,轉變一個老成謀國的心過來,因想道:怎麼變法圖強,是泰東西一件極文明的事,諸大臣中又沒有顯露甚麼極力反對的意見,何以要叫我用出野蠻手段來,拿兵力去壓制他們呢?莫非是幾個新黨別有用意在內,想乘間煽惑,圖謀不軌麼?此事我總得要通通天才好,別要明天鬧出大亂子來,和尚跑掉了,拉住我沒辮子的人當禿驢用,那才是騎在虎背上不能下虎呢!可不是頑的。因此等候聶功亭行過了禮起來,就一把將他拉到後面去對他道:【功亭,你知道大事不好了麼?現在他們幾個新黨很鬧得利害,我總怕老爺子一時被他們蒙蔽了,弄出大事來,怎麼了?依我的愚見,須得好要大家想個法子,趕緊兒清君側之奸,免生肘腋之禍,才是正辦呢!】聶功亭聽了,也很吃一驚,便邀廷尉一同去見榮祿,好公共商議個辦法。當日就一面停止京津鐵路的火車,一面榮中堂就隨袁遷尉進京赴頤和園,籲請皇太后回宮。風聞他們到園子裡陛見的時候,老佛爺正在裡面看戲,聽了這句話,不動聲色,還賞他們每人聽戲吃肉,嘴裡說:【不過幾個小孩子們鬧脾氣,怕甚麼?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的幹麼?】這件事敢是老爺子全不知道的。榮中堂恨不得實時就走,見老佛爺這樣從容不迫,心裡直急得如火燒一樣,嘴上卻又不敢說,只得耐著性子,盤著腿坐在下面呆守,三番五次的要想立起來上去碰頭,都被袁廷尉狠命的止住。誰知一齣戲還未做完,那裡面的太監已自傳諭出來說:【老佛爺適才借著往後面更衣,業已回宮,叫你們迅回防次,毋庸在此逗留。】小雅君,你看皇太后是何等機警,何等從容,這才算自古及今第一個巾幗中的大好老呢!可知從前端華肅慎鬧的那麼個大亂子,同兩次垂簾聽政,反敗為功,不是尋常僥倖可以做得來的呢!豈非本朝厚德載福,消患無形的大憑據麼?不然,何以康梁諸逆的陰謀詭計,怎麼他已得挾天子令諸侯的大權在握了,就可以指日推倒政府,實行排滿革命,誰叫他不遲不早的出了一個林旭,要相信袁廷尉,又偏偏的袁廷尉福至心靈,機關參破,得以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這麼一干呢?幸而老佛爺做事盛德如天,把搜出來的黨名冊子,連看都沒有看,就投諸一炬。不然,我們老兄還能夠這樣安穩望御史傳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