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小说网 > > 冷眼觀 > 第56頁

第56頁(2 / 2)

當下那條船已自快要駛過金焦腳下,我猛然想起上年出門的光景,一望濤聲塔影,仍在目前,未免有江心依舊在,人事已全非的許多感慨。紅顏欲老,白首無成,不禁潸然欲涕。仲芳見我難過,就誤認我是思家念切,便說了許多安慰我的話,又叫人替我收拾行囊。可巧諸事甫畢,那船剛在招商局碼頭上靠下,早有許多客棧里的接江道一,你搶我奪的,各人爭先伺候。我忙在人叢里急急的一面揀了個三元棧的熟伙,將行李各件點交把他經管。一面同仲芳拉了拉手,彼此都說了些承情後會的世務話,一揖而別。

當日我就在鎮江城外歇自半日,想到城裡去找尋幾個早年的舊朋友,問問他們近來光景何如?不意我一連走了好幾處,他們家裡人不是回我出外謀生去了,就是回我連下落都不曉得,還有家把竟是關門上鎖,闃無居人。問了問鄰舍,方知近年江北一帶,水旱頻仍,米珠薪桂,地方官同幾個在籍的富紳,不但不肯拯救民主,反要諱災不報,好開徵上下忙錢糧漕米,敲詐了民脂來,官紳分用。所以鬧得十室九空,遷徙無定。我直至今日想起那種蕭索氣象,印在腦筋里,還是突的驚心動魄呢!跑了一回,只得又走出城來,往萬家巷一帶小街子上幾處當妓女的人家去逛。卻都是養得肥頭大耳朵的,見著我一個個歡天喜地,滿口裡生意興隆通四腿,財源茂盛達三頭。還有兩家院落里,堆著多高的香港白米,替他估了估,那個囤子極少,一家也有三四十擔。我看了不覺詫異起來,就對一個年輕的妓女問道:「聽說你們這裡米糧很貴得極,哪裡還有這許多洋米堆在家?難不成是留下來防荒的麼?怎麼鎮江這地方又沒人敢搶呢?」那妓女望著我笑道:「好在我們是白人情來的,原沒有花甚麼本錢在那裡,就搶了去,也不值得甚事!」等我再要想追問他,這樣的上好白米,就照香港原來的行情,也要值得七元五六角,再加上關捐水腳,怕不要有八九元上下一擔麼?哪裡會有白送人情的道理呢?你們這句話究竟是怎麼講?莫非是說了玩的罷?卻被內中一個年歲略大些兒的中等烏龜,對著那妓女把眼睛睚了一下子,那妓女便任憑我問他甚麼,再不肯言語,但只笑了笑,揚長的去了。倒反把我弄得不曉得他們是葫蘆賣的哪個藥,未免心中疑惑不定。當下又略坐了一刻,只那種裝束言談,應酬一切,處處都覺得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真是俗不可耐。要拿他同上海堂子裡倌人比較起來,實有天淵之別。怪不得我那個滑稽宗弟,他做的《滬江竹枝》內里有甚麼「身段苗條看上海,口音清脆認蘇州。若還不問青和皂,上一髻分下一溝」呢!當時我看了,不免誤會他是年少風狂,筆頭輕薄。如今我身歷其境,一經實驗過來,方知天下婦女,真要首推蘇州人第一,更要首推常住在上海的蘇州人第一。現在我才明白,他的那筆下,就是隨便謅幾句感懷詩,也是煞有用意的。五言如「花喜迎人放,山多向客行」,「鳥喧知院靜,蟬噤覺秋深」。又如七言「交談半因官況冷,醫精都為病磨多」等句,皆系見道之語,頗深閱歷的。但我甚怕後來有人譏刺我像那怪現狀的小說上,論《品花寶鑑》這部書筆墨倒也還乾淨,就是開口喜歡念詩,未免是他的短處,因此我嚇得不敢輕易多說。然而彼時,我即欲多說,亦不能對驢作畫,替牛彈琴,只好在自己心中過了一過,勉強尋了引起東扯西拉的淡話,去同那幾個姊妹應酬了半會,然後一個人踽踽回寓。說出來卻也可笑,如此情形,倒不是我去尋他們的開心,卻像他們來尋我的開心了。所以人說,愛做官的叫做祿蠹,愛賺錢的叫做財虜。如我們這愛逛堂子的,豈不是要叫做色隸了麼?閒話休提。

當晚一宿無事。次早八點鐘,就搭了順昌局的內河小輪,望揚州進發。一霎時,江聲澎湃,已進了三叉河口,便是揚州府江都縣的地界了。說不盡那兩岸上風景依然,鄉音不改。但是聽到耳門裡竟有點格格不入,大約都是我多在外少在家的道理。當日我因為要急于歸家,也就無心去聽。正合那《馬蹄會》一齣戲上鬍子生口裡唱的「無心觀看路旁邊景,披星帶月轉家門」,卻是同一境界。無奈後來那隻小輪剛駛到五台山腳下,恐防沖刷堤岸,便開了極慢的慢輪,一步步行走。我實在是不能再等他駛近鈔關上岸了,就將行李一切,點交小輪上押水,托他存放城外輪局裡,候我著人去取,隨即雇了一乘小轎,坐著進城。

最新小说: 年级第一吃奶有瘾(高H) 《可恶,又被抓住了》(np sp改后重传) 训狗手册(NPH) 在后宫里开后宫(1vN) 和爸爸的七天(父女 高H) 成蝶 完美恋人 掌心痣(兄妹骨科h) 斯德哥尔摩情人计划 纯0扮演渣攻后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