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這句話倒還不錯。若不是他信從長江提督黃苟岩宮保的話,把徐懷禮設法招撫,一直蔓延到現在,那還了得麼?設或再勾結了那些海外黨人乘機起事,不免癬疥之疾要變成心腹之患了,真多虧這麼擒賊擒王的一解散呢!至於這些瞎話,我當時也曾聽見過來,不外乎假仁義以誘脅同胞,倡平等以收羅亡命,抗眾害群,仇視官府而已。其實都是剽劫的粵匪餘毒,又沒有才力以濟其奸,只曉得奸盜邪淫四字,是他們應盡的義務。正如鼴鼠飲河,滿腹即止,又有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可以做得出來呢?可笑近年那般做夢都想升官發財的官府,一經捉到個把清紅幫,便視為奇貨可居,不是說開會散飄,圖謀不軌,就是夸約期舉事,幸得預防。一味的張大其詞,以為邀功地步。如今竟被他們真箇引出實行圖謀不軌,得期舉事的花式來了。弄得富有變貴為,貴為變回天,一時不啻銅山西崩,洛鍾東應,就像是有無數的海外黨人散處在內地,無一處不可以放洋槍,無一家不可以藏炸彈似的。又像那些官樣文章,倒像是替他們黨人預先的出了一紙報告,但現在告示上話雖說吏治既腐敗若此,動不動上以殺人為市恩,不以誣良為希寵,中國將來,還想強大的一日麼?所以我說他們那些人,正合著四老爺罵強盜一句話:【都不是些好東西!」真曉輪聽一句,就應一句「是」,末後又連連的贊道:「此論甚是!此論甚是!從來國家敗壞,哪一代不是發難在官吏手裡呢?蓋官吏之性質,為君民間接的要道,在人身上,就如咽喉一樣。若此喉咽上有了損病,那個人還想得活命嗎?所以曾文正克復南京的時候,在偽天王府看見掛著兩副聯語,一副是沉痛異常;一副是嘻笑出眾。那沉痛的一副上語意,也是含著這個意思在裡頭的。當下別項禁物都一律銷毀了,獨有這一副對聯,曾文正叫人把他移到後園裡石船上掛著,聽說至今還在那裡呢!惜乎次丹此時不在外面,不然問問他,從前隨待他們伯大人小宋尚書在兩江總督任上,都該派看見過的。」
我聽了,正要請問他是哪兩副聯語,忽然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拍著手笑道:舊主本仁慈,只因吏酷官貪,斷送了六七王天下;新君更英武,從此天歸人與,收拾來十八省山河。
還有一副是滑稽體:一統江山,七十二曲半(金陵城恰七十二曲半);滿朝文武,三百六行全。這兩副可是不是呢?我急忙的望了那人一眼,原來正是宸章。真曉輪見著早站起身來,問他怎麼進去這麼久的工夫才出來的,難不成你們尊夫人還要次公做畫眉的張敞、傅粉的何郎麼?不然,就定是在裡面看了一出新《雙搖會》的堂戲出來的。宸章笑道:「適才小妾幸得一男,故而有失陪待,望乞恕罪!」真曉輪中報,便首先的向他道了喜,又拉我出公份,替宸章新生的小孩子做湯餅會。我也向宸章致了兩句頌詞。宸章又對我說道:「兄弟的解款,現在業已湊齊了,本想來日就派人押解,同世兄動身的。不想如今有了這一件事,只好攀留你多住一兩天,等小犬過了三朝,爽直同兄弟一路走罷!好在連頭尾日期算起來,還沒有逾十日限期呢!」我道:「世叔這裡有喜事,小侄理應留此照應的。但是要彼此拘行跡才好呢!」宸章道:「那個自然。你我通家至好,有甚麼行跡可拘,只要你不怪我過於簡慢就好了!」說著,又對真曉輪道:「旭初,你們談的甚麼古話,不要因為我一出來竟剪斷了,那就不如我還是進去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