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密密芙蓉夾岸,更灼灼蓼花爭放。聽湘江孤雁征鳴,聽村落寒砧擊響。最喜的月明星朗,月明星朗。洞簫吹逐清溪浪,天香飄來時桂香。黃霞觴,醉眼在雲水鄉。
將艇搖過予所。又唱曲曰:
起凜凜朔風,柳絮輕,紛紛瓊英鋪砌。白茫茫江漢雲深,冷颼颼釣竿滋味。堪嘆羔羊豪氣。羔羊豪氣。暖闊里嬌娃歡聚,思維。何如我這破衣,煞強是他那錦衣。
予揖而求引過溪。舟師云:「你到那邊去?」予以金師傅庵回答。舟師用手一指:「循此溪塘過灣,又轉上山坡,大路上去就是了。」言畢,舟師進往下流。
予依其指,果上大路。沿坡行里許,見一蓬頭童子,身披皂裰,手執缽盂,口念彌陀下坡來。予知是庵中人,即叩首訪師行止。童子云:「師傅因採藥被蛇傷足。臥在庵中,命危旦夕。」予聞之,且喜且憂。分別童子,而逕往庵所。倏爾無人,木葉堆於檐下,枯枝亘於行途。予皆用手扒開,十指盡裂。血污滿手。
抵庵,柴門緊閉。扣許久不開,停片刻又扣,內方咳一聲:「咄!是何山野強徒?來我草居作甚的勾當?俺乃貧窮道人,衣不遮身,食不足味,有何物來此相犯?快快別尋生意去罷!」
予叫:「師傅,師傅,是我弟子呂岩。」「俺獨自在此出家數十年,那裡有個徒弟,俺不曾認得。」再叫:「師傅,師傅,邯鄲道中蒙與竹枕。松間曾約,特來求見。」那師傅一喝:「這個書生痴子,俺約你就來,何遲到如今?俺為尋你,被蛇傷足趾。今爛幾及股,痛不可忍,命在旦步,只為你這小子,今卻來怎麼?快回去,快回去!你的父母年老,妻子又幼。朝廷正開南選,去罷,去罷!」予苦不自勝,雙膝跪於門外,號淘大哭:「師傅,你若不容弟子,弟子即當攛下深崖死了罷。只可憐吃盡千辛萬苦到得這裡,空作一場閒戲。師傅可憐可憐!」
那師傅又寂了半響,喝道:「你不是假心麼?」「弟子若有假心,青天震死。」「既然如此,你把柴扉輕輕推開。」
未曾舉手,其門已開。只見泥床瓦枕,又無被席。師傅伏著,四壁瀟瀟,又無桌凳鍋灶。呼予至前:「好個徒弟!俺正沒人服侍。來得好,來得好,與俺看一看傷足!」予揭起草衣一視,其臭不可近。一足爛為肉泥,腿上皆已腐爛,蛆蟲半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