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聆其詞淙潺悅耳,且味其語氣,始信采苹稱其評論古今,賞心甚寡之語不虛。因曰:「古人七步成詩,三年作賦,遲速固有不同。若使題頒子夜,香限銅爐,則孫綽必在門牆之外矣。」盈盈低頭含笑。既而又曰:「前人評詩謂郊寒島瘦,元輕白俗,妾謂不然!微之不乏端凝之句,郊島亦多富麗之章!三人不具論,獨為樂天一『俗』字叫屈。歷數其詩,如『趁涼風竹繞,引睡臥觀書』,如『松影過窗眠始覺,竹風吹面醉初醒』,如『濤聲夜入伍胥廟,柳色春藏蘇小家』,如『日晚愛行深竹里,月明多上小橋頭』,如『藥爐有火丹應伏,雲碓無心水自春』,如『松雨飄藤帽,江風透葛衣』,如『晚坐松檐下,宵眠竹閣間』,如『紅袖織綾夸柿帶,青旗沽酒趁梨花』,如『無人驚處野禽下,新睡覺時幽草香』,此等妙句,美不勝收,皆風華掩映,激齒鏗鏘,何一是其俗處?」
石生拍案叫絕曰:「歷歷數來,如黃鶯三十二囀,一囀一快心。千古覆盆,今晚得照。香山有靈,當為吾姊下拜。何物楊汝士,漫作醉言,敢稱壓倒!」采苹旁立驚曰:「石相公輕言些,說得高興,竟忘其所以了。」二人失笑。
采苹出戶觀月,看時已參橫斗轉,進謂盈盈曰:「河欲落,月已西,再一會兒,那蝦蟆更就要催動了哩!」盈盈曰:「日漸長,夜愈促了。」生曰:「千金一刻,細語喁喁,便聽他打個六更,亦復何礙?」采苹曰:「石相公只知留客,卻也寡人。」生曰:「寒夜客來茶當酒。」盈盈曰:「何如良夜省陪茶?」采苹曰:「我們是陪了茶來講話的。」生曰:「這才是主中有賓,賓中有主!」
盈盈起別,采苹提茶爐一同出齋。生送至竹邊曰:「今後望姊姊源源而來。」采苹曰:「只要石相公不泄。」
第十七段 竊詩畫石岫披懷 會巫陽采苹送雨
次日,散人到齋曰:「這幾天仆因薄冗不得來陪話,先生又納悶了。」生曰:「芳園花鳥,盡足怡人,倒也不覺岑寂。」散人見案上《水經》已輯就了一半,喜曰:「先生文機之速,真如河決下流,敬服敬服!」生曰:「勉力應命,未有不貽笑高明,但個裡源頭還祈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