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的時候,她的淚水再一次遲到,這讓萬辭恨透了自己。
仿佛只有當時哭出來,才能實實在在回應父親這十四年的恩情。
而面無表情沉默在原地的她像只置身事外的白眼狼。
她跪在醫院冰冷的地板上,喉嚨撕扯了好久,才像是打開了封印,開口,啞聲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奶奶去世的時候,被看作厄運鬼胎排擠的時候,楊詩意外身亡的時候,她怎麼都不信任何人給她扣上的帽子,拼了一口氣也要和他們斗到底。
然而,親眼目睹父親因為她的過失喪命,萬辭終於承受不住,妥協了。
可一句道歉,換不回活生生的人命,也換不來母親的原諒。
她跪遍了村子的每戶人家,借遍了所有的親戚,也湊不夠醫治萬堅山的費用。
後來父親病重去世,萬辭逃避地把這一切歸類為是錢的問題。
如果她有很多錢,父親就能及時得到治療,悲劇也就不會發生,更不會有人因為她而傷心難過。
可她錯了,她現在有很多錢,也一樣令江修臨傷心難過。
不管田地是豐收還是歉收,田埂的狗尾巴草到了時節就會生長冒頭。
而她不管爬到了什麼位置,都改變不了生性惡劣的事實。
當年艱難傾吐的一句「對不起」,成了人生難以跨越的高欄。
如今她高高在上,她隨心所欲,但依舊不得不再次妥協承認。
她不想失去江修臨。
懷裡的男人手足無措起來,抱著她,緊緊盯著她的臉,「……我沒有讓你道歉的意思。」
萬辭仿佛聽不見似的,閉著眼,沉重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江修臨掙扎著坐起來,又垂頭埋進萬辭的脖頸里,連聲低哄道:「你別這樣,我真的好了,我只是想讓你聽我解釋,你又沒錯,道歉做什麼?」
萬辭緩緩睜開眼,淡漠的眸子和他對視幾秒,隨即就移向他的腹部,手掌輕輕覆了上去,「疼嗎?」
江修臨這才明白,萬辭是在意剛剛踹他的那一腳,於是趕緊回答說:「我沒事,早就不疼了,你也沒使多大勁兒。」
說完,像是證明什麼似的,他還用力在自己肚子上拍了拍,像只動物園裡撒歡的小海豹。
萬辭看著他,又是好一陣沉默,手裡的懷抱卻逐漸收緊。
江修臨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只好仰頭去親萬辭的臉,「好姐姐,下次別把我關在外面了,我真的好擔心的。」
萬辭凝視著他濕漉漉的藍色眼睛,「嗯」了一聲,胳膊終於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