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五指插入亂發中,小小打了個哈欠。
他似乎還不習慣長發和繁複衣衫環佩,烏髮一側亂糟糟,像是被人仔細整理過又打亂。身上披著比自己大一號的袖袍,一邊慢吞吞地挽袖子一邊說:「請去喝杯茶,我馬上,等會兒,我換身衣裳就來。」
帽恪之鬆了口氣。
天知道他接了賞錢一口氣沒歇馬不停蹄趕來,就怕遇上個不好伺候的主兒。
這天兒暑氣漸重,喝杯茶再好不過。
侍女伸手引路:「帽先生,請。」
這樣的宅邸,出手又闊綽。帽恪之想,怕是不好教。他不敢多瞧一眼,喏喏地隨著侍女下去。
好教極了。
讓做什麼做什麼,一點就通。人也好相處,期間端上來一碟冰鎮酸梅,紫紅的顏色,咬下去汁水四濺。對方邀他一同吃,帽恪之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這教書先生怎麼比我還緊張。
談善認了一下午字,趴在厚重木桌上玩硯台,長長吁了一口氣。
他手裡那硯台是孤品,帽恪之大氣不敢出,眼也不眨盯著,生怕落下來沒接住。
談善把硯台放下:「帽先生,您緊張什麼?」
這滿屋陳設,連砌作牆磚的顏料都貴重少見。
區區一方硯台。
帽恪之苦笑:「這紙墨筆硯若是失了用途也就是廢銅爛鐵,理應隨意些。」
「草民斗膽……」他吞了口唾沫,雙眼發直地望著牆上唯一一副山水魚鳥畫作,「斗膽問,這宅邸的主人貴姓?這幅畫……能否出賣?」
談善也抬起頭看:「姓……不太方便。至於能不能賣,這個我不知道,等他回來我幫你問問?」
等到入夜,帽恪之終於見到對方口中的「宅邸主人」。
他忐忑不安地在口中打了許久腹稿,就怕見了人說錯一句話,惹了人不高興不願將畫賣給他。
「怎麼出來了?」
談善提著盞燈籠,仰首等徐流深從馬上下來。他揉了揉眼睛,說:「那幅畫,你畫的嗎?教書先生誇你畫得厲害。」
徐流深接過他手中燈籠,漫不經心地說:「本宮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你想做什麼不必問本宮。」
帽恪之抱著一幅畫傻站在門口,而那兩人已經走得遠了,夜風中傳來一前一後兩道聲音。
「你不問我學得如何?」
「問那個做什麼?」
「你真不問點什麼?」
「午膳吃了什麼?」
「春筍。」
「有沒有人惹你生氣?」
「怎麼會。」
「高不高興?」
「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