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頭痛。」
吉祥換了只手拿燈籠,用以掩蓋內心的忐忑。他借著轉角兩三秒餘光去看這位「方大人」, 對方身形清癯, 通身沒有環佩,五官在暗處帶上模糊的柔軟。
談善微微嘆了口氣, 又問:「朝中又出了什麼事情?」
此事本不該宣揚,但吉祥略一思索, 道:「太后親侄兒私下受賄,王上和世子對此事存在分歧。太后母家施壓,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幾日殿下見了不少人,頭痛得厲害。」
宋太后如今年事已高, 當初她偏心太過,在長子和次子中毫不猶豫捨棄了次子,給後者帶來長達五年的流放生涯, 後來長子殞命次子即位, 她將全身心的母愛都移情給了兄長家中嫡子,對其百般溺愛。
以徐流深的行事風格……
談善一默。
受賄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牽扯到太后一派,事情更複雜。真要深究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平息,剛打完仗,此時顯然不適宜再大動干戈。
「你們殿下沒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吉祥走得好好的,扭頭看了他一眼,很訝異:「大人怎麼知道?捆起來放在柴房用抽了十幾鞭,三日沒讓他吃東西。」
後來人奄奄一息抬到太后宮中,後者當場變了臉色,把指甲掐進了肉里。
「這都是雜事。」談善用埋怨的口吻道,「他不該總惦記,傷神。」
快到了,安神香從殿門縫隙中傳入。吉祥看他的目光有些微的怔然。
「這些話大人該當面與殿下說。」
吉祥忽然說:「我從前是刑司的一名雜役,做大人能想像到的最苦最累的活。」
「大人想知道為什麼我如今能站在這裡嗎?」
談善短暫地停頓。
他在刑司救下對方時對方含胸駝背,被人踩在腳下。現在換了身體面的衣服,目光清澈明亮。
談善想了想,認真回答:「因為你厲害。」
這次輪到吉祥愣住,少頃,他露齒笑了:「大人像我從前見過的一個人。」
「殿下……」
他往漆黑一片的內殿望了一眼,放輕了聲音:「殿下過得不好,大人為臣也是民,受恩澤庇護,還望大人能嘴上留情。」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談善透過門縫往裡看,感同身受到一種熬死人的寂寞,這深宮中所有人都在熬,從日升熬到日落,從生熬到死。他沒有第一時間走進去,而是回過頭問吉祥:「是怎麼樣的……過得不好?」
「您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
吉祥替他將門推得更開,漆黑的殿內深處燃著一捧明媚的燭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