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不得了。
第六年。
談書鑾平調到外市,大半年沒回來。飛機落地當天談善去接他,順口說自己正在準備政審材料。談書鑾系安全帶的手頓了頓,從後視鏡里看見他抽長的青年骨架,前車座抽屜內放著一副槍煙色眼鏡。
談善又說起上周姥爺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進急診,一問是隔夜菜吃壞了肚子,他說話時語速放得慢,談書鑾一怔,問自己怎麼沒接到電話。
「打了兩瓶針回家了。」談善轉了轉酸痛的脖子,解釋,「問題不是很大,當時常新說你在開會,還是直播。」
談書鑾忽不知開口問什麼,於是開玩笑:「哥哥對你的記憶還停留在高中下晚自習不敢走小路回家的時候,一晃眼你突然什麼都能處理好了。」
談善嘴裡含著粒薄荷糖,等紅燈的間隙咬碎了吞進嗓子裡,唇齒間滲透出涼浸的意味。
「我和以前很不一樣嗎?」他略顯忐忑地問。
「沒有。」
談書鑾想了想,伸手去揉他的腦袋,柔和下聲音:「很好。」
這一年突然變得格外漫長。
三月開春,談善不怎麼費力地過了論文初稿,接著他處理完政審,出現在當地文物局錄用的公示名單中。
大悲寺以許願靈而出名,寺中有一棵銀杏樹,葉片深綠。許許多多人將紅綢系在上邊,風一吹葉動綢拂,整座佛寺跟著「嘩啦」作響。引來不少外地人拍照。
佛寺占地面積大,能拍的地方不少,但有一盞不太起眼的燈突然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們常常隔著數米距離去拍那盞燈。
殿內供燈多是為死人點的,樣子簡陋,落了香灰。那盞燈不太一樣,蓮花狀的燈托,中央包裹著一枚小小的燈芯,一直透明潔淨。
像一顆無垢的心,或者一片清白的靈魂。
……
第七年年初,下了場大雪。
鬼不喜歡冬天。
他的忌日在冬天。
他從燈里冒出來時是冬天,天寒地凍,一個模樣年青的小童在擦貢桌,貢桌上放了一隻簽筒。正值佛寺將開門的辰時,四周有鳥叫聲。
鬼動了動衣袖。
那隻簽筒「嘩啦」一下就掉了下去,篾片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小童彎腰去看:「咦,怎麼撒了。」
鬼推開門。
山寺沐浴在一片明媚晨光中,山外沒有山。鬼踩在薄雪松枝上,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從空曠王陵中走出的那一瞬間。
——他那時候並沒有在意另一個人的失約,只是在想他可能因為什麼耽擱了,或者,更糟糕的是,他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