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珊暗示過她,她只有一個人在場,不要輕易離開,實在要離開就同他們兄妹打聲招呼。
事實證明,這提醒並非過度緊張。就在開賽幾分鐘,一個選手面色鐵青地退出比賽。他帶來的高湯被打翻一地,當然,這看起來就是個意外事故,由備料箱放錯位置而引發的多米諾式意外。
秦椒的心越來越沉重,舌頭上也彌散著苦意。
直到比賽開始,她的手拿起菜刀,摸到食材,整個人才像死裡逃生一般,又有了活氣。
來自H記餐廳的這塊裡脊肉柔軟有彈性,正是傳說中是屠宰前享受按摩,屠宰後又經歷二十四小時冷卻排酸的高級肉。
只可惜,排酸能優化豬肉的纖維結構,增加肉的鮮香,卻不能去除瘦肉中少量但頑固存在的糞臭素和雄烯酮。
拿近聞時,多少有些氣味,不算刺激,但如果不用重口味佐料遮掩,挑剔的食客一定會發現,更難以瞞過評委的舌頭。
相比肥肉只需要去除油脂,這種瘦肉的騷臭,更隱蔽,也更難去除。
當初同傅亞瑟爭論時,他們也吵過這一點。
一開始,傅亞瑟不以為意:“那就用重口味的佐料。”
於是秦椒當場燒了一鍋紅艷艷,重口味到極致的水煮肉片:“我能做,你認為評委能讓我贏嗎?”
傅亞瑟只嘗了一筷子,就放棄了有關佐料的提議。不過從科學的角度,他堅持瘦肉中雄烯酮也可以去除。
“物理吸附可以去除表面的分子。除此之外,糞臭素和雄烯酮都具有醇溶解性,也就是說能溶於酒精。當然,你還可以試試用醋,醋酸會和酮產生化學反應。”
秦椒不想承認,但倉促間選定新菜品時,腦海中的確閃過這些“科學”。
川菜中恰好就有這麼一道,既要用裡脊肉,又要用醋。她起火先做的就是這樣一味滋汁。
所謂“滋汁”,就是一碗有不同味道的調料汁。川菜講究烹菜先定味,滋汁就是決定菜品味道的關鍵。
二分鹽、五分醬油、白糖和醋倒要八分。
似糖醋,卻不是糖醋。
旺火滾油中一滋,賽場就成了收穫季的南國果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絲絲酸甜。這酸甜又比糖醋或茄汁更輕盈,也更青澀,恰是果殼初綻,露出剛成熟那點兒果肉的芬芳。
秦椒深深吸入一口果香,舌尖上的苦意被驅散無蹤。
這就是她成為廚師的原因,做菜永遠讓她快樂。
裡脊肉切為薄片,用鹽、料酒和水豆粉抓均勻先放在一邊。木耳溫水泡發,冬菇、青筍和小白菜淘淨備用,姜、蒜切小方片,蔥白、泡椒切馬耳朵節……
這些瑣碎的備料工作本該交給助手,賽場內也時不時響起廚師催促、呵斥助手的聲音,她甚至聽見劉大衛的罵罵咧咧,還有阿美帶著哭腔的道歉。
秦椒沒有助手,反倒成了優勢。看似枯燥的切配,卻有著安定人心的節奏。這節奏能讓人忘記身周的嘈雜,忘記評委席上銳利的掃視,忘記膝蓋的疼痛,忘記大喜大悲的起伏,甚至忘記比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