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囁嚅一陣,嗓子像是被毒啞了一般發聲困難,他眼眶漸漸紅了一些,身體晃了幾下,他已經許久沒有喝過水進過食了,眼前開始發黑,可是所見之景卻異常清晰,他顫聲開口:「我害怕……」
他真的好害怕啊。
壯漢聽見,忍不住哈哈大笑,雲錦書晃神間,手中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沉甸甸的粗糲物什,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是那個好心的壯漢給了他一個石頭。
壯漢憨厚一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恨他,咱們百姓就沒有不恨他的。別害怕,你扔就是了。」
雲錦書如墜冰窟。
他拿著石頭的手開始哆嗦,壯漢還在熱心地鼓勵他:「你看看你,都餓成什麼樣了!要是真害怕,可不就不來了嗎?來了就是泄恨的,別怕,小兄弟,他這種十惡不赦的罪人,閻王爺不會怪罪咱們的。」
雲錦書想後退,可後面還是人,後面那人推了他一把,他又跌到了前面來,熱心的壯漢嘆了口氣,握著他的手腕,幫他扔了出去。
石頭飛出去的動作變得十分緩慢,讓雲錦書想起來自己被雲錦行幼時按著讀書時總是鬧彆扭,把書砸在雲錦行的頭上,那會兒雲錦行總是一邊彎腰撿起書本一邊溫柔地責罵他。
「不……不……」雲錦書幾乎要站不住,眼睜睜看著那個石頭準確地砸到他哥的額頭上,好像就是之前他扔書經常砸中的地方,只是這次他哥沒再責罵著把東西撿起來了。
石子落在地上,鮮血橫流,所有人都在為這次精準的投擲歡呼慶祝。
雲錦書明明沒有受傷,卻渾身都在疼。他看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卻沒有一滴淚。甚至旁邊的人推搡著他笑,他還能勉強用嘴角勾起弧度。
但他一直都在心底絕望地喊著「哥」,以往他哥是皇帝,他喊聲「哥」,他哥總是能把他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可是這次他喊哥,是因為他哥成了他的困境。
「我哥被掛在城門上曬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雲錦書聲音沙啞,「這七天,我從來不敢給他燒紙錢,我也……沒有銀兩買紙錢。次年我便去了清霄派,怕旁人發現,再加上修煉事務繁重,我也不敢燒紙錢。」
「一百零三年了……」雲錦書的話隨著嘆息送了出來,輕飄飄地,卻苦到了至極,「我才知道,原來正大光明地給家人燒紙錢是這個感覺。」
他已修煉,自然知道他家人們興許都該輪迴轉世了,他們成了別人的家人,他遲來的紙錢,到底是沒有了用處。這世間再也沒有他的家人了。
可是就是因為沒有了,所以才要祭奠。
「師兄,」這段回憶好像讓雲錦書心底的某個想法更加堅定起來,他拿出了一個靈壺,裡面盛滿了鮮紅的血液,聲音比一開始果決了更多,「蔣韶屋裡有我不得不拿的東西,錦書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