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拉著他坐在北淵最大的那顆神樹下,央著他非要讓他給自己帶人界的吃食和玩具,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
北淵寒冷寂靜,除卻他們並無其他活物,他們對人間那點微薄的了解,都是從長輩的生平中知曉。
即便如此,逢霜性情仍是活潑的。北淵終年飄著雪,逢霜在那種地方待了十幾年,都沒被磨滅一絲一毫的天真快樂。
後來他因一己私慾將養傷的逢霜帶離北淵,又把逢霜交給穆讖,從未去清岳仙宗看過逢霜一眼,還一度忘了逢霜的存在。
逢霜成今日這樣,他是罪魁禍首。
浮微回過神來,仿佛沒聽到逢霜客套疏遠的拒絕,眉眼溫和地問逢霜喜不喜歡這花露。
逢霜當然是喜歡的,他甚至還想再喝一碗,但他搖了搖頭,把早已準備好的靈植丹藥放到桌上。
「前輩傷勢未愈,這些東西或許對前輩有益。」
說完,他站起身,對浮微行了一禮:「晚輩告辭,前輩無需相送。」
「阿霜,你先等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浮微急急叫住他,他腳步頓了頓,沒回頭,語氣平靜道:「我不想聽,你早些休息吧。」
解釋無非是把苦衷再說一遍,強調自己當時的無可奈何,末了再言辭懇切加上幾句道歉和承諾,強調自己日後一定會對他好,不會再偏心,也不會再忽略他。
他不想聽。
白衣被深深夜色吞噬,直到感覺不到浮微的注視,逢霜才停下步伐,往後望了望。
他只看到夜幕里一道道樹的影,張牙舞爪,像他幼時見過的惡鬼。
浮微的小院住在樹林深處,被樹木遮的嚴嚴實實,連一星半點燈火都透不出。
不對,逢霜笑了笑,他見到的那隻惡鬼是臭的,腥臭腐臭惡臭混在一起,險些讓他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夜風拂過山路,樹木發出簌簌聲,逢霜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被穆讖扔到惡鬼巢里的時候。
很快,他意識到他在青羽宮,他也不是那個只能在穆讖手下掙扎求生的小孩,他是修真界的第一人,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逢霜伸手摁了摁心口,那塊玉佩被他捂熱了,他攏好衣服下山。
說來奇怪,自知曉自己有孕以來,逢霜每日都很倦怠,哪怕溫楓良入魔拋下他那夜,他都睡的很好,今夜他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靠著床頭,借著微弱燈光打量他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勻稱,膚色潔白,指甲呈現漂亮的紅。
溫楓良說他人生的好看,手也生的好看,說他這樣的人,合該受人敬仰俯視眾生。
他憶起某個深夜,穆讖打開籠門,冰涼的指尖落到他臉頰,冰的他一抖。穆讖以為他熟睡了,把他抱出籠子放到床上,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睡到那麼柔軟那麼溫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