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不想回值房面對尹濟筠那張冷臉,便獨自待在藏書閣里,背靠著書架席地而坐,額頭抵著膝蓋,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出太子跪在雪地里孤孑的身影,接著眼淚便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老天爺好像故意跟太子作對似的,一個接一個地奪走他珍視的人,不停地將苦痛加諸在他身上,讓他飽受煎熬。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難道是因為「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嗎?
扶桑只是個微乎其微的小人物,他是「不知鴻鵠之志」的燕雀,是「渺滄海之一粟」的蜉蝣,只想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地度過每一天。他由衷地希望太子也能過得稍微快樂一點,可是,「太子」的身份就像一道枷鎖,將太子牢牢困住了……
「扶桑哥哥,你在裡面嗎?」
是飛霧的聲音。
扶桑胡亂抹了抹臉,應道:「我在!」
「你快來!春宴哥哥他、他好像出事了。」
扶桑心裡頓時打了個突,他急忙站起來,邊往外走邊問:「春宴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飛霧道,「只聽說他犯了什麼錯,慎刑司的人要處治他,讓我們都去看呢。」
飛霧拉著扶桑的手出了太醫院,隨著看熱鬧的人們往前走,一直走到文華門附近的一塊空地,那裡早已圍滿了人。
飛霧個子矮小,躬著腰往裡鑽,扶桑不好意思硬擠,只能站在人牆外頭,踮著腳往裡看,可攢動的人頭擋住了他的視線。
包圍圈裡有人喊道:「肅靜!肅靜!」
待嘈雜的人聲漸次平息,那道尖銳的嗓音抑揚頓挫道:「罪奴春宴,狂悖乖謬,譎詐多端,藐視宮規,以下犯上,罪大惡極,處以烹刑,以儆效尤!」
聽到「烹刑」二字的瞬間,猶如五雷轟頂,扶桑瘋了似的往裡擠,可是怎麼也擠不進去,直到人群開始潰散,他才擠到裡面,只見當中坐著一口三足鑊鼎,鼎下堆著木柴,火光熊熊,鼎中沸著的不知是水還是油,熱氣騰騰。
春宴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東西,四名太監抬著他的頭和腳,正準備把他投入鼎中。
「不要!」
扶桑驚叫一聲,想要衝上去阻止,卻被人死死拉住,怎麼都掙不開。
春宴只來得及轉頭看扶桑最後一眼,就被投進鑊鼎,猶如一條下鍋的魚,在沸水中撲騰起來。
水花四濺,扶桑被人拉扯著往後退,遽然眼前一黑,他便不省人事了。
……
扶桑終於病倒了,比往年病得都重。
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大半個月,等他神智清醒過來,卻發現宮裡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