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在這樣蕭瑟的寒夜裡,心裡難免有些淒楚。
他想家,想爹娘,想棠時哥哥,想師父,想春宴,想金水和銀水,想銀水做的各種好吃的……
扶桑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揉了揉發熱的眼睛,不讓自己掉眼淚,因為會被澹臺折玉看出來,他有一雙火眼金睛,想在他面前隱藏情緒真的太難了。
天寒地凍,在外面站了沒多久,扶桑就凍得瑟瑟發抖,轉頭進了客棧,不想卻在客堂里瞧見了柳翠微,她孤零零地坐在男人堆里,周遭的喧鬧愈發襯得她形單影隻,怯弱可憐。
因著先前那個一閃而過的歹意,扶桑對柳翠微心懷愧疚,實在沒法當作視而不見。他走到桌旁,語聲輕柔地喚了聲「柳姑娘」,柳翠微卻還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向他,神色驚惶。
扶桑心裡的愧疚又濃了幾分,忙道:「對不住,我嚇著你了。」
柳翠微站起來,強笑道:「沒有,我只是……只是沒留神。」
扶桑看了看桌上那碗清湯麵,疑惑地問:「你怎麼不端回房間去吃?」
柳翠微抿了抿唇,道:「我想讓自己儘快適應拋頭露面的生活。」
扶桑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從前柳翠微是大家閨秀,深居簡出,估計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什麼外人,見過的男子更是屈指可數。如今她父母雙亡,六親無靠,唯有自力更生,從被伺候的那個變成伺候人的那個,她不得不走出那間束縛了她十幾年的閨閣,儘快適應這個盛大的、喧囂的、充滿動盪的塵世。
這樣想來,柳翠微當前的處境和他剛出宮那段時間還挺像的,只不過柳翠微走出的是閨閣,而他走出的是皇宮。當然,柳翠微比他悲慘得多,親眼目睹父母家人死於非命,她一定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可她又如此勇敢,明明滿心畏怕,卻還是硬逼著自己待在這間坐滿了男人、瀰漫著酒氣的客堂里。
扶桑對這個初初相識的少女生出些許欽佩,微笑道:「我這會兒沒什麼事,可以在這裡坐會兒嗎?」
柳翠微欣然道:「當然可以。」
二人相對而坐,扶桑再次覷了眼那碗清湯寡水、看著就不好吃的面,道:「單這一碗麵吃得飽嗎?要不再點個菜罷。」
「不用了,」柳翠微忙道,「這碗面我都吃不完。」
時人以瘦為美,女子為了保持身材,刻意吃得很少,更何況柳翠微這樣弱質纖纖的女子。扶桑便沒再勸,轉而說起別的:「我是丙午年十月生的,你呢?」
柳翠微訝道:「我也是丙午年十月生的。」
扶桑又驚又喜,難以置信道:「怎麼會這麼巧,我們倆不僅同姓,還是同年同月生。我的生辰是十月初五,你呢?」
「我在月底,」柳翠微道,「十月廿七。」
「那我是哥哥,你是妹妹。」一聲「妹妹」脫口而出,扶桑登時便覺得他與柳翠微的距離拉近了許多,「那我以後直接喚你翠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