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浴房,何有光先把一條袖子擼到肩膀上,而後趴在浴桶邊,把手伸進水裡摸索,當他把手拿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碗口大小的圓形木板,木板背面還貼著一塊白布。
何有光道:「這塊板子是嵌在桶底的,浴桶下面有個約莫兩丈深的洞,把這塊板子一摳,桶里的水自然就漏進洞裡去了,省得還得舀出來,拎到外面去倒。」
扶桑站在浴桶邊,看著桶里的水位快速下降,驚嘆道:「好聰明的做法。」
一桶水很快就漏完了,何有光把浴桶挪開,讓扶桑看下面的洞,洞口和那塊木板一樣大,裡面剛好灌滿了水,伸手就能觸到水面。
「有光叔,這個洞是你鑿的嗎?」扶桑問。
「當然不是,我哪有這麼靈光的腦子,是當年負責建造這座無名殿那位梓人的主意。」
「那位姓林的梓人?」
何有光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他姓林?」
扶桑道:「聽君二公子說的。」
何有光將浴桶移回原位,把那塊圓形木板重新嵌進桶底,露出一圈白布邊,他告訴扶桑,扯布邊就能把板子摳出來。
兩個人從側門出去,何有光在後面小聲嘀咕了一句:「二公子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扶桑聽見了,以為他在問自己,便拉著何有光去了無盡亭,將原委細說了一遍,何有光聽罷,嘆息道:「那個賣房子的男人我認得,他叫林慶吉,前年我兒子成親,還請他去喝過喜酒。他的曾祖父林孟春,便是建造這座無名殿的梓人,在嵴州也曾是響噹噹的人物,辛苦掙下偌大一份家業,沒成想不過三代就敗得精光。」
顯而易見,何家和林家是有些淵源的,扶桑心念一轉,慢條斯理道:「有光叔,我聽君二公子說過,這百年間,一直是你們何家人守護著行宮,最開始是你的祖父祖母,接著是你的爹娘,再接著就是你和紅豆嬸。你有沒有聽你的祖父母或者爹娘提起過澹臺雲深這個人?」
頓了頓,扶桑緊接著道:「今兒個是五月初一,再過幾日便是端午。澹臺雲深也算是殿下的先祖,殿下想趁著端午祭一祭他,可我們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你若是知道些什麼,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說?」
何有光未及接話,澹臺折玉端著茶盤朝這邊走來,他在扶桑身邊落座,先給何有光倒了杯茶,和聲道:「有光叔,我對這座行宮原來的主人充滿好奇,不管你知道什麼,都只管說給我聽。」
「有光叔」三個字從澹臺折玉嘴裡說出來,將何有光駭得不輕,幾欲起身下跪,可一對上澹臺折玉沉靜如水的目光,何有光動也不敢動,唯恐唐突了他。
何有光生受了這聲「有光叔」,稍稍平定心緒,才緩緩開口:「或許是長年住在山裡的緣故,我們家的人都很長壽,我祖父活到了九十七歲,他去世那年我已經十幾歲了,我確實聽他講過許多年輕時的事。」
「我的祖父……其實是東笛人,他原本是東笛王子阿勒循身邊的僕人,差不多是和阿勒循一起長大的。阿勒循是東笛王的第七子,有『東笛第一美人』之稱,和他的美名一起遠揚的,還有他惡毒的心腸,人人都說他嗜血好殺,罪孽滔天,是披著畫皮的魔鬼,然而我祖父卻說,阿勒循是他見過的最可憐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發泄他對這個世界的怨恨,至於阿勒循有何可憐之處,我祖父卻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