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走了一段,扶桑看見了那天他下船的碼頭,幾艘小船停靠在那里,船夫朝著他們吆喝:「客官,坐船嗎?」
何孟春用清亮的童聲回答:「不坐!」
又往前走了沒多遠,扶桑聽見婉轉悠揚的絲竹之音,曲調甚是熟悉,想來是聽柳翠微彈過。
他撩起遮面的皂紗,看見數丈外的河面上游曳著一艘美輪美奐的畫舫,樂聲便是從那里傳來的,他還看見幾個身著彩衣的女子在二層的平台上婆娑起舞,裙裾飄揚。
如果是在碎夜城看見此情此景,扶桑絲毫不會覺得奇怪,可這艘畫舫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裡,永平鎮再繁華,到底是座偏遠小鎮。
「是不是覺得這艘畫舫出現在這兒挺奇怪的?」
何士隆將扶桑沒來得及問出口的疑惑問了出來,扶桑怔了怔,「嗯」了一聲。
何士隆把何仲春放到地上,讓何孟春帶著弟弟一邊兒玩去,而後抬手一指:「你往那兒看。」
扶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越過寬闊的河邊,霍然望見對岸矗立著幾座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即使離得這麼遠也看得出那是一處富麗堂皇的所在,卻孤立在荒郊野外,實在古怪至極,扶桑幾乎要懷疑那是海市蜃樓,而非真實存在的。
「那是摘星樓,」何士隆道,「那艘畫舫,還有畫舫上跳舞的姑娘們,都屬於摘星樓。」
胳膊總抬著有些酸,反正附近也沒什麼人,扶桑索性把帷帽摘了下來。他微眯著眼,目光在畫舫和摘星樓之間逡巡須臾,猶疑道:「所以……摘星樓是座妓院?」
「沒錯,但不是普通的妓院。」
「你去過嗎?」
「那可是個銷金窟,平民百姓哪裡去的起。」何士隆哂笑,「我聽說,出入摘星樓的客人個個非富即貴,揮金如土。」
「這些非富即貴的客人都是從哪兒來的?」扶桑一頭霧水。
「自然是從碎夜城和旌善城。」何士隆瞅了一眼在不遠處玩耍的兩個侄兒,才慢條斯理道:「因為城裡規矩多,管得嚴,貴人們沒法盡情玩樂,於是就把摘星樓建在了這裡,永平鎮位於碎夜城和旌善城之間,又有洮水相連,不管是走陸路還是水路都方便。城裡的貴人們舟車勞頓來到這裡,不分晝夜地尋歡作樂,花天酒地,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就算玩出人命也無所謂,拍拍屁股就走了。」何士隆驟然壓低聲音,「每隔一段時間,這條河上就會出現一具女屍,那些撐船的船夫們早就見怪不怪了,碰見好心的會把屍體撈上來,再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大部分人都只當沒看見,任由屍體隨波逐流。」
「那可是人命啊,」扶桑難以置信,「官府都不管嗎?」
「窮鄉僻壤哪來的官府,鎮上最大的官就是個亭長,除了欺壓百姓沒別的本事。」何士隆扯出一個冷笑,「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摘星樓里的客人哪個他都惹不起,只能當個縮頭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