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委屈湧上心頭,她眼眶裡便已盛滿了淚水,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要落不落的留在眼底。
小沙彌卻是被她的反應嚇到,罕見的表露出一點無措與茫然。
朱槿此刻卻不為他的鬆動而高興,只匆匆背過身,用袖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直到風吹過臉頰整張臉都一樣冷,想到祖母送給她的小玉佛,感覺高興了,才又趾高氣昂的轉過身。
這回小沙彌沒有在掃他的地了,如她所願地看著她,唇瓣囁嚅了幾下,才用乾澀的聲音回復她:「曇佑。」
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介紹自己。
「曇佑……」
朱槿口中輕輕念過一遍,似是疑惑,又走近他,把他掃把上的枝子掰斷一截,在地上畫了兩個字。
曇佑看過去,卻道:「是『曇花』的『曇』。」
朱槿看著他也掰過一截枝子,重新在地上寫了一個字,邊看著他一筆一划寫出那個複雜的字邊用遺憾惋惜的語氣說:「曇花啊……我還沒見過曇花呢。阿娘說曇花一現,只開過一小會兒就會枯萎。」
曇佑的手微微頓了頓,「你會長大……以後總有一天能看到。」
他的語氣連自己都感到冰冷。
朱槿卻站起來,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那我以後看見曇花也叫你一起來好不好?」
曇佑的臉色卻凝固了,握著細枝的手也像是被一種大力阻礙壓制,再也寫不下去剩下的筆畫。
朱槿見他停了動作想要轉身去瞧他,曇佑卻好似慌亂了,飛快地扔下了樹枝,落荒而逃地跑進身後那間破舊的禪房,關上門,蹲在門後躲了起來。
一番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快到朱槿都來不及反應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些什麼。她生氣地也跑過去,把門拍的震天響,然而裡面的人無動於衷。
身後的門板在劇烈的晃動,仿佛隨時都要塌下來,可是出乎意料的,直到朱槿拍門的力氣越來越小,那道破門仍舊巋然不動。
曇佑能想像得到朱槿會有多氣惱,她起初拍門的力道甚至震的自己整個五臟六腑仿佛要翻滾著湧出胸口。
裹著血的雨水濺在他眼眶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現,家人的頭顱落地,那是非常可怕的情景。但是他看完了,沒有感到噁心,只是靜默。而後大哭一場,成為一個新的人。
過了許久,他察覺到朱槿離開,心神微微鬆弛下來,不知怎的就這樣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看見自己床前坐著一個人影。
「濟惠師傅。」
他低聲喚。
濟惠點了油燈,將平日眯起的眉目睜大了去瞧他,「你今日見到了嘉寧,是否是如你從前想像的模樣?」
曇佑沒有出聲。
濟惠見他不回答,也不再逼,起身準備吹了燈放他休息,這時卻聽見背後傳來他疲倦又顫抖的聲音:
「濟惠師傅,我沒有從前了。」
濟惠卻道,「你還有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