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常像其他僧人一樣去山下做法事或施粥,偶爾只是傳出他身為濟惠的最後一位弟子,佛法悟性頗為不錯,喜愛清靜。
太皇太后入靈山寺多年,最常與濟惠論佛法。
而公主在太皇太后膝下長大,自然也與應與濟惠的弟子相識。
只是從沒有人說過,曇佑的容顏會這樣俊美。
朱槿沒回自己的院子,在菩提下踢著地上的石子,等待著曇佑回來。
想起白日見到的趙澤蘭,想起祖母臨終時對何太妃的囑託。
何太妃得撫養自己長大,安然風光地替祖母送自己出嫁。
祖母去世已經三年了,從最初的惶恐、害怕,以為自己的天都塌了下來,到如今她甚至淡忘了自己還是一朝公主,只在這座無人問津的靈山塔中過著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她幾乎以為她這一輩子都會這樣過了。
上一次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公主時,是嘉和元年。祖母去世時她茫然無措的哭泣,卻又隱秘的想起,自己終於能見到自己最最親近的兄長了。能見到與她血脈相連的最後一位親人。
然而她見到了朱瑜,朱瑜卻並未見她。
她曾在漫天的白幡中目送他離去,連他的面容都未看清,留下給她的,只有他下山時一如幼時般絕情冰冷的背影。於是那天,朱槿並沒有像幼時那樣哭鬧哀求,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靈山塔,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靈山霧氣瀰漫的山林。
她所謂的公主之尊像是一個笑話。
尋常人家的女兒哪有在寺院裡長大的呢?除非是送去做姑子。
或許,朱瑜就是想送她去做姑子。
曇佑上了晚課才回,月亮已經懸上來了。
朱槿的衣裳單薄,眼裡盛著月色。
曇佑腳步微頓,邊走邊道:「怎麼不去找何太妃?」
朱槿抬眼,片刻後才道:「定雲侯夫人在那裡。」
曇佑默然片刻,叫朱槿進了禪房。
「曇明說工部近來正在招工,」曇佑點上燈,「今上應當是在準備動工重修公主府了。」
朱槿說:「我不想離開靈山了。」
曇佑聲音低下來:「嘉寧,靈山不再有你的親人了。或許此次肅王回京,何太妃會隨他前往藩地。」
朱槿望著他的眼睛,卻不說話,最後只用了無比輕柔的嗓音道:「曇佑。」
她只是叫他的名字,在陰影中觸及百轉千回的婉轉綿延,透出一絲一縷的異樣情愫,燭光下映出她仰起頭的輪廓,然而曇佑沒有應。
於是黑色的剪影漸漸垂落了頭,化作桌案低伏的墳塋。
朱槿把自己悶在衣袖裡,傳出沉沉的音:「我知道的,你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