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都是如此,也就遑論他地了。尤其是那些邊境苦寒之地,辛苦勞作終年,收成不見得好,還有那北邊的遊牧民族,每逢大雪便虎視眈眈。
朱槿第一次見到乞兒,竟然是在這樣熱鬧非凡的場景。
面前的兩個孩子看著不過十幾歲,瘦骨伶仃,衣裳單薄破爛。蹲在人家放花燈的河對岸,在垂柳下的陰影里互相依偎。
年長的那個孩子倒是尚算穩定,烏黑的瞳仁緊緊盯著向他們二人走來的一男一女,原本死寂的眸子湧出幾分希冀。
與他依偎著的另一個孩子看著更加年幼一些,身上蓋著幾塊破布,緊閉著眼,渾身抖得像篩糠。
大一點的孩子只好將他盡力護在懷中,遮住一些涼風。
曇明見到此等狀況面色凝重起來,對朱槿道:「得去找個大夫。」
朱槿便道:「你先去找大夫,我就在這裡。」
曇明聽她這樣講也不多猶豫,轉身快步離開去找京中還在開著門的醫館。
那年長的孩子聽見他們的對話,忙將弟弟輕輕放下,上前沖朱槿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他磕頭磕的實在,也迅疾,腦袋在厚實的泥土上發出悶響,口中連連道:「謝謝貴人……謝謝貴人……」
朱槿都來不及反應,伸手將他扶起來,也茫然無措,不知怎麼同他說話,只蹲下來牽起他的手,仰面安慰他道:「……你弟弟的病會好起來的。」
那雙細嫩溫熱的手觸及他冰涼的皮膚,就像是從前母親的懷抱那樣溫暖,燙的他想要躲閃又下意識的依戀。
朱槿聽他說話帶著口音,不像是京中的語調,便柔聲問起來:「你們是從哪裡來到這的?父母又在何處?」
那孩子聞言明顯面色一黯,讓朱槿隱約察覺出自己說錯了話。只見他忍住了泛紅的眼眶,恭恭敬敬的回覆她:「貴人,我們是由肅州來到這裡的,父親原本是屯田的農民,去年冬天天氣太冷,那些蠻人混進城中奪了我家的餘糧。我爹與他們爭鬥傷了腰,躺在床上幾個月便沒了。」
頓了頓,又繼續說:「我娘不願意繼續在肅州,便想拉扯著我和弟弟來京中投奔親戚。只是半途自己反而沒熬過去……」
朱槿聽見肅州,想起了三哥朱熙。
何太妃說他中秋會回京,彼時朱槿應當可以和他說說這些,總歸能多注意些。轉而想到的,確實自己那輕飄飄的同情,似乎還是太過蒼白。
她看著這個孩子,隱隱想像著幾個月前這個孩子也有著完整的家庭。然而那點微末的幸福,就在一場外族的侵入中輕易消逝。
她此刻莫名想到何太妃那時對她說過的話,自己是一個國家的公主。
而面前的孩子,也算是她的臣民。
但是她所能幫助他的,也不過是摸了摸他的頭,輕柔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回答:「孟伯由,我弟弟叫孟仲平。」
朱槿便道:「你們可願意隨我入宮?」
原本顯得沉穩的孩子聽見她口中的「入宮」二字此時也不免流露出驚愕的神情。
曇佑趕來時,正好看見朱槿溫柔的摸著一個孩子的頭,神情是少見的哀憐與悲傷。那種悲傷是淺淡的隱含在溫柔之下,或許連朱槿自己都未曾意識到她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