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佑最初從京城來靈山,也就是這條小路。
那時深秋,靈山卻松柏長青,雨水洗滌,瓢潑的大雨落在自己的眼睛,紅的綠的都在眼前,仿佛相融,世界都是這般紅與綠的詭異的、煎熬的熔爐。
可現在,他眼中已經一如從前那般古井無波,淡泊得清湯寡水。
朱槿還是忍不住看他,可每次投來視線,又變成了互換地位的另一種逃避。
曇佑低下頭,緊緊抓著胸前的念珠,默不作聲地綴在後面。
朱槿道:「從這裡上去,到半山腰就會有一座亭子供人歇息,我們在那處野炊,下午再去寺里。」
朱熙的臉色不大好看,看著朱槿,已經盡力克制著自己沒有流露出那種「吃飽了撐的」的神色,然而朱槿依然從他眼裡看到了這句話。
看吧,這就是戍守邊疆、冷峻嚴肅的肅王殿下的真面目。
挑剔、精緻、暴躁、自私,甚至不通人情。
朱槿看向趙含意,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肅王殿下的不耐煩,雙眸亮晶晶的,顯得異常高興。
「那我把給殿下的禮物帶上,到亭子裡再送給殿下。」
她的話倒是提醒了朱熙,想了想,準備等趙含意送了自己再去找一回朱槿。
朱槿有意讓趙含意與朱熙留下空間,故意和長青長松在後面磨蹭,嘴上卻說的是:「你們先走吧,我清點一下要用的東西。」
趙含意猶豫著,朱熙卻利落地轉過身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趙含意見他動作,忙不迭跟上。
朱槿回過頭,整理著野炊的工具。
讓趙含意和朱熙有這麼一場經歷,朱槿實則並沒有什麼目的,趙含意說或不說,朱熙會如何回復、選擇,其實都不再朱槿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只是給了趙含意一個稍微公平的機會。拋開家世與形勢,所能擁有的機會。
畢竟,就算告訴自己不去想,可那結局似乎也不用朱槿去考慮。
趙含意某種意義上,甚至是幸運的,因為真正阻礙她的,其實並不是家世,而是更為單純的東西。
面前覆下陰影,一隻手伸過來替她動作嫻熟地取過那些物什,清淡的檀香幽幽傳來,朱槿愣了片刻,抬頭去望他。
曇佑道:「嘉寧,我來吧。」
朱槿看著他的神情,忽然理解到了他的心情。
告別。
曇佑似乎是這個意思。
朱槿不由得笑了,辛辣的、微微勾起唇角、宛如朱瑜一般的,諷笑。
她甩開他的手,將那些東西一把抱在懷裡,冷聲道:「不用了。」
原來他這麼天真,以為回到靈山塔,便已經擺脫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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