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雞辨食,不過是小聰明罷了。」宋鞏放緩了語氣,「這世道混雜,是非善惡,未必如你看到的那樣。那老者挑籠疾走,行色匆匆,雞籠骯髒破舊,六隻雞卻毛色鮮麗,不似農家所養,倘若真是那老者偷來的呢?未必是從那孩子家中偷來的,也可能是偷自別處。這樣的爭論,該當報與官府,由官府查清是非曲直,加以定奪。你還太小,有些事還不明白。你會慢慢長大,會遇到很多事,凡事要少靠小聰明,更應該踏實穩重才是。無論是遇事,還是求學問,都該如此。」
宋慈聽得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慈兒還這么小,能有自己的想法,站出來化解他人爭端,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說剛才那孩子,看著也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孩子。」禹秋蘭微笑著將宋慈攬入懷中,輕輕撫摸宋慈的頭,「娘就覺得慈兒做得很對。」
宋慈感受著母親懷裡的溫度,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接下來的整個白天,宋慈一直待在行香子房裡,沒有再出過門,直至夜幕降臨。經歷了白天的事,再加上好友歐陽嚴語突然相邀,宋鞏不打算再去觀看林遇仙的幻術了。但禹秋蘭想去,宋慈因為白天的事已經很失落了,連話都變少了許多,她不想讓宋慈更加失望。她讓宋鞏安心去太學赴約,她打算獨自帶宋慈去觀看幻術。宋鞏不太放心,畢竟禹秋蘭是初來臨安,叮囑了好幾遍中瓦子街怎麼走,直到禹秋蘭一連說了好幾聲「知道了」,微笑著催促他去赴約,他才離開客捨去了太學。
中瓦子街並不難找,從錦繡客舍向東至眾安橋,再沿御街一路南下,便能抵達。百戲棚那就更好找了,在中瓦子街上隨便尋人一問,便能知其所在。禹秋蘭帶著宋慈來到這裡時,百戲棚內已滿是看客。戲台的正前方擺放了不少座椅,但那兒是一座難求,坐的都是有錢人,更多的市井看客只能站著擠在周圍。稍好些的位置已經被擠得滿滿當當,禹秋蘭只能在邊角上尋了處地兒,這裡人稍少一些,能勉強看到戲台。宋慈卻不在乎這些,被母親抱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戲台,只盼著玄妙非凡的幻術快些開始。
過不多時,大幻師林遇仙登台,其人身披雪色長袍,手托青白瓷碗,鬍鬚半白,面色紅潤,便如畫裡走出來的仙人一般。只見林遇仙端起瓷碗,裡面裝著清水,被他咕嘟咕嘟灌進了肚子裡。他繞台走了一圈,向各方看客展示瓷碗,以示碗中空無一物。這一圈走下來,他臉色逐漸發白,捂住肚子作難受狀,似乎剛才那碗水不乾淨,喝壞了肚子。忽然間,他嘴一張,喝下去的水全吐了出來,被他用瓷碗接住,裝了滿滿一大碗。可他仍然一臉難受,喉頭一哽,一團紅影落入碗中,竟是一條鮮活的小紅魚。他又接連張口作嘔,不斷吐出紅影,片刻間,碗裡便有了六條小紅魚。他傾斜瓷碗,示與台下看客,只見碗中六條小紅魚搖頭擺尾,甚是可愛。
百戲棚內頓時響起了響亮的掌聲。宋慈還是頭一次觀看幻術,驚奇之餘,心裡卻惦記著母親,讓母親快些放他下來,生怕母親手臂受累。
禹秋蘭微笑著點點頭,正打算把宋慈放下歇一歇時,一個婦人從戲台前繞過,來到了她面前。那婦人是林遇仙的妻子,也算是這幻術班子的女班主,她朝戲台正前方指了一下,那裡空出來了一把椅子,說是坐在那裡的客人臨時有事離開了,她看禹秋蘭抱著孩子擠在人群中實在辛苦,就讓禹秋蘭過去坐。禹秋蘭不想麻煩別人,可那女班主實在和藹可親,一再相請,又說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見不得其他做母親的受苦,反正椅子空著也是空著。禹秋蘭難以推卻,只好連聲道謝,隨那女班主過去,抱著宋慈在椅子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