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今年開春才考入太學,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在岳飛的祭日當天來岳祠祭拜。他當然不想失去升舍的資格,但岳飛盡忠報國,一直是他心中最為敬仰之人。當年若不是岳飛蕩寇鏖兵,收拾河山,只怕大宋這半壁江山早已不保,然而這樣的岳飛竟遭奸人所害,最終冤死獄中。天日昭昭,如今岳飛沉冤昭雪,得封王爵,宋慈無論如何也要親身來岳祠祭告。為此,他刻意等到五更,料想所有人都已熟睡,何太驥不可能還守在岳祠,這才偷偷溜出習是齋,趕來這裡。
岳祠門前的香燭、紙灰和祭品,是何太驥斥退學子時,叫齋僕從岳祠里清掃出來的。至於門上的鐵鎖,想必也是何太驥鎖上的吧。宋慈進不了岳祠,只好在門外祭拜。他點燃香燭,擺好饅頭,跪在台階上,對著岳祠的匾額誠心叩頭,然後拿起紙錢,燒入火盆之中。
一張張紙錢化為灰燼,火光碟機散了黑暗,宋慈的眼前逐漸明亮了起來。
然而奇怪的是,他是在門外祭拜,可不僅岳祠外面有了光,連岳祠裡面也跟著亮了起來。岳祠里的亮光映在窗戶上,比火盆里的火光明亮數倍,甚至亮得有些刺眼。
難道還有其他人在岳祠里祭拜?可岳祠的門分明已從外面鎖上,而且如此明亮的光,根本不可能只是燃燒紙錢,更像是燃起了大火。
宋慈微微凝眉,起身湊近門縫,向內窺望。
岳祠里正燃燒著一團大火,大火四周煙霧騰騰,就在濃厚的煙霧之中,依稀能看到一個人。那人懸在半空,身子一動不動,大火在旁燃燒,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要燒到那人的身上。
宋慈一驚之下,想開門救人,可門被鐵鎖鎖住,無法打開。他又想開窗,哪知所有窗戶也從裡面扣上了。他來不及多想,抓起地上的火盆,將燃燒的紙錢倒掉,掄起火盆,在窗戶上砸出了個破洞。
宋慈翻窗而入,衝到大火旁,只見那懸空之人一身寬大的青布儒衣,方臉濃眉,正是太學司業何太驥。何太驥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懸在房樑上。宋慈抱住何太驥的身子,將何太驥的頭從鐵鏈中弄出,迅速將其背到窗邊,與大火、煙霧保持足夠遠的距離。他叫了幾聲「司業大人」,可何太驥全無反應。他急探鼻息,發現何太驥呼吸已斷,氣息已絕。
他抬起頭來,只見供奉岳飛靈位的神台在燃燒。他聞到了一股很濃的油香,油香中還有一股淡淡的、祭祀過的香火氣味。他見神台周圍的地磚亮晃晃的,都是濺的燈油,顯然神台被潑過燈油,油助火勢,這才會燒得如此之烈。環顧整個岳祠,除了神台再無他物,所有窗戶都從裡面扣上,各個角落盡收眼底,四下里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藏身之處,除了他和死去的何太驥,再沒有第三個人,這令他不禁暗自驚詫,凝起了眉頭。
在這一瞬之間,宋慈腦海中掠過了諸多念頭。他抵達岳祠時,岳祠的門便已上鎖,顯然在他來之前,何太驥就已經在岳祠里了。此後他沒有離開過岳祠門前,所有窗戶又都從裡面扣上,在此期間沒有第三個人出入岳祠,那就是說,何太驥一直是獨自一人在岳祠里。既然如此,岳祠里的這場火,只可能是何太驥親手點燃,再用鐵鏈上吊,那麼何太驥應是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