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娘!娘……」
宋慈一下子驚坐而起,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了看四周,窗外天光微亮,只是清晨,不是午後,這裡也不是錦繡客舍,而是習是齋。齋舍中鼾聲起伏,昨晚遊玩歸來的十幾位同齋還在睡覺。
原來只是一場夢。
宋慈吁了口氣。時隔十五年,一切竟還是如此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這時劉克莊也醒來了。
劉克莊已記不得昨晚自己是怎麼回到習是齋的,對韓?來習是齋鬧事更是一無所知。得知韓?被宋慈關入了提刑司大獄,他不禁拍手稱快。宋慈沒有提他昨晚當眾起舞、哭笑不斷等出醜之事,只是問他如何與韓?結怨,他便講起了昨天在熙春樓的經歷。
原來昨日劉克莊貼啟事經過熙春樓時,見一群男人圍在樓下,個個跟鵝似的伸長脖子朝上望。劉克莊跟著仰頭,見一女子憑欄於熙春樓上。不看不打緊,這一看當真令他欣喜若狂。原來樓上那憑欄女子,正是他之前在蘇堤上遇見過的那位穿淡紅色裙襖的女子。他忙上前打聽,得知樓上那女子名叫蟲娘,是今晚將首次點花牌的新角妓。
自打三年多前關盼盼被楊岐山重金贖身後,熙春樓的頭牌之位便空了出來,一眾角妓之中,沒一人撐得起門面,鴇母一連捧了好幾個角妓,都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捧起來。蟲娘自幼被賣入熙春樓,鴇母看中她是個美人坯子,悉心調教數載,教授琴棋書畫、歌舞曲樂,如今蟲娘色藝皆成,終於到了出樓點花牌的時候。鴇母有意將蟲娘捧為熙春樓的新頭牌,早前幾日便放出了消息,將蟲娘描述得如何色藝雙絕,到了首次點花牌這天,又故意讓蟲娘在樓上露面,引得無數男人爭相圍觀,議論傳揚,為夜間的點花牌造勢。
到了入夜時分,熙春樓前果然客如雲來。客人們呼朋引伴,在眾角妓靚妝迎門、爭妍賣笑之中,魚貫登樓。登樓須先飲一杯,謂之「支酒」,因蟲娘首次點花牌,這一夜的支酒錢貴達數貫。來熙春樓的客人,大都是有錢有閒的達官貴人、富家公子,不在乎區區數貫錢,紛紛掏錢支酒,於樓上置宴,靜候蟲娘露面。劉克莊也在其中,坐在邊角一桌。
等來客滿座,歌台上屏風拉開,蟲娘一身緋紅裙襖,雪色披帛,懷抱一張瑤琴登台。一曲琴樂終了,又清唱一曲,末了執筆落墨,在花牌上寫下一行娟秀文字後,蟲娘輕攏鬢髮,含情脈脈地一笑,退回屏風之後。
蟲娘登台獻藝只短短一刻,但她曲藝雙絕,身姿嬌美,容貌清秀可人,滿座來客見了,皆有我見猶憐之感,尤其是她離台時那有意無意地輕攏秀髮、那微笑時脈脈含情勾人心魄的眼神,令不少來客口乾舌燥,心癢難搔,好似有蟲兒爬上心坎,一個勁地往心眼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