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次山點頭道:「你一個少年學子,懂驗屍斷獄已屬不易,想不到對軍國大事也有這等見地。」
「宋慈才疏學淺,豈能有此見地?這些都是太學博士真德秀所授。」
「太學裡竟還有如此高明遠見的學官?」
「真博士有經文緯武之才,只可惜一直不得機遇,未獲重用。」
「真德秀這個名字,我記下了。你如此坦誠,比之方才所說的那些高明遠見,其實更加難得。他日為官,想必你定能為百姓請命,為聖上分憂,此乃我大宋之福也。」
楊次山對宋慈大加讚賞,話語中隱隱透出栽培之意,換作他人,此時早就千恩萬謝,主動投身到這位當朝太尉的門下了。可宋慈別說恩謝,就那樣杵在原地,微低著頭,悶聲不響,一點回應也沒有。
楊次山見宋慈沒反應,朝元欽看了一眼,道:「我聽元提刑說,令尊宋鞏,在推官任上多年,不但精於刑獄,斷案無數,而且為官清正,素有賢名。」
宋慈道:「家父只是盡到為官的本分。」
「想我大宋上上下下,多少腐官冗吏,能盡到為官本分,已屬難得。依我看,令尊偏處一地,做個小小的推官,未免大材小用,好歹做個提刑,掌一路刑獄,才不算屈才。」楊次山看向元欽,「你說是吧,元提刑。」
元欽附和道:「太尉所言甚是。」
楊次山看著宋慈,目光中大有深意。他說出這番話,宛如將一顆石子投入了湖中,就等著盪起漣漪。可宋慈這片湖水好似死水一般,任他投入多少石子,全無半點波瀾。他見宋慈如此,心知要籠絡宋慈為己所用,看來是難有可能了。
「太尉。」宋慈忽然開口道。
自打宋慈進入二堂起,沒有對楊次山行過禮,也沒有過任何尊稱,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太尉」,如同突然出現的一絲轉機,讓楊次山眼睛一亮。
宋慈原本微低著頭,這時忽然抬起頭來,直視楊次山,道:「你方才對我說的這些話,四年之前,是不是也曾對李乾說過?」
陡然聽到「李乾」二字,楊次山心裡一驚,但沒表露在臉上,道:「你說誰?」
宋慈從見到楊次山開始,便一直在暗自推想案情。當年若真是李乾殺害了巫易,那李乾極有可能是受了楊岐山的收買,而李乾看重功名,楊岐山要收買李乾,勢必要許諾仕途。楊岐山雖然富有,卻無官職,向李乾許諾的仕途,自然要靠楊次山來實現。宋慈聽出了楊次山話中的籠絡之意,尤其是聽到楊次山有意提拔他的父親宋鞏時,不禁想到真德秀曾提及李乾老父李青蓮也曾是一縣小吏,楊次山要收買李乾,會不會也提出過提拔李乾老父為官?他突然來此一問,就是為了出其不意,觀察楊次山在這一瞬之間的反應。倘若楊次山的神色稍有驚變,那就說明楊次山知道李乾這個人的存在,也就說明他推想李乾被楊家收買一事極可能是對的。
宋慈目不轉睛地盯著楊次山。楊次山的臉色雖然沒有任何變化,眼皮卻微微一顫。這一細微變動,沒能逃過宋慈的眼睛。宋慈重複剛才說過的姓名,加重了語氣:「李乾。」
「李乾是誰?」楊次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