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宋慈來了,你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吧?」
面對韓侂胄的問話,趙師睪躬身應道:「下官知道。」頓了一下,又道,「可是太師,那宋慈雖說破了岳祠案,說到底卻只是個太學學子,這樁案子當真要交給他去查嗎?」
「此案牽涉金國使臣,聖上甚是在意,難不成你趙知府想查嗎?」韓侂胄斜了趙師睪一眼。
趙師睪忙道:「不不不,下官豈敢!」他心下明白,此案兇手是金國副使,皇帝趙擴又極為重視,這案子怎麼查辦都是吃力不討好。要知道趙擴一心北伐,又在正旦朝會上受了金國使臣的氣,明擺著是想藉此案大做文章。倘若查出證據,證實完顏良弼就是兇手,趙擴勢必將完顏良弼下獄治罪,甚至以此為藉口,挑起與金國的邊釁,屆時能占到上風還好,可萬一在與金國的衝突中沒能討到便宜,趙擴必然要找台階下,到時候拿人治罪,首當其衝的便是查辦此案的官員。倘若沒能查出證據,無法坐實完顏良弼殺人之罪,那便是辦案不力,只怕禍患來得更快。趙師睪深明此理,韓侂胄將此案交給宋慈來查辦,絕非出於什麼好意。
此時,趙師睪回想起這一幕,臉上卻是一團和氣,道:「宋提刑,好了嗎?」
宋慈點了一下頭,帶上劉克莊,跟隨趙師睪跨過門檻,進了府衙。
臨安府衙原本坐落於城南鳳凰山下,建炎南渡後,高宗皇帝占府衙為大內,蓋起了皇宮,府衙被遷往城北祥符寺附近。後因府衙離皇宮太遠,官員往來辦事須穿過大半個臨安城,極為不便,只過了兩年,府衙便南遷至吳山腳下,原來祥符寺附近的府衙舊址則改為了提刑司。到了乾道三年,又因府衙規模太小,吳山腳下擴建不便,這才將府衙遷到了如今的清波門內。此後大宋與金國息兵止戈,天下承平數十載,臨安府衙也在一派文恬武嬉的氛圍中不斷擴建,中和堂、有美堂、香遠樓、竹山閣、牡丹亭、誦讀書院等數十間建築拔地而起,規模越來越大,渾不似官員辦公之地,更像是供人休憩遊玩的山水園林。
宋慈從沒進過臨安府衙,沒想到府衙內部竟是如此模樣。他在家鄉建陽時,經常去建陽縣衙,縣衙的建築都很老舊,也沒有任何休閒場所,遠不及臨安府衙之萬一。但他還是覺得建陽縣衙更為親切,反倒對這恢宏別致的臨安府衙生不出半點好感。
趙師睪由幾個差役簇擁著,領著宋慈和劉克莊,穿行於雕樑畫棟、高台厚榭之間,直奔府衙的西北角而去。這裡有一排瓦房,甚是簡陋,與周遭華美的建築格格不入,喚作長生房。通常而言,府衙受理命案後,差司理參軍或仵作行人驗完屍,要麼讓死者親屬寫下責狀,將屍體交給親屬看管,要麼便送到就近的義莊停放,不會把屍體運回府衙。但遇到重案要案,生怕屍體出現絲毫毀傷,這時就必須把屍體運至府衙,派差役日夜看管。此刻出現在宋慈面前的長生房,正是臨安府衙用來停放屍體的地方。
「自打查到金國使臣涉案,本府深知此案重大,不敢稍有怠慢,便把蟲娘的屍體從城南義莊運回了府衙,一直停放在這長生房內。」趙師睪抬手道,「宋提刑,請吧。」
宋慈踏入了長生房,偌大一間房中,只停放著一具屍體。這具屍體躺在一張草蓆上,全身上下被一塊白布遮蓋著。宋慈上前揭開白布,屍體露了出來,那淡紅色的裙襖,那曾經如描似畫的容顏,不是別人,正是蟲娘。
劉克莊早已見過蟲娘的屍體,然而再次與之面對,仍免不了心戚神哀。宋慈看了看屍體,回頭道:「趙大人,我想見一見韋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