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不到,就在剛才的那一秒,他想到了那件事,那件很不好的事,那件他無法與人訴說,並將終身感到恥辱的事。
他異樣的,激烈的反應讓女孩嚇了一跳,同時感到恥辱。她哭著轉身離開,壓根不再理會在她背後叫她名字並連連道歉的張明天。
那天晚上,張明天做了噩夢,夢裡,又是奇風山,又是白馬書齋。蕭瑟的山風裡,他像是一隻被人拔掉了羽毛的小鳥,插翅也難飛。他盡力忘卻的往事,卻又被噩夢帶出。
他被一個粗壯的教官拽著,去了書齋一個隱秘的角落,那是職工宿舍後面的臭水溝。那個教官年紀有點大,也許是常年做粗活,所以力氣很大。他把張明天按在紅色的磚牆上,一張泛著煙臭味的大嘴不由分說地就壓了上來。張明天的大腦一片空白,想叫,卻出不了聲。有條臭烘烘的舌頭正在他的嘴裡攪拌。眼淚從張明天的眼角落下。他感覺過了好久,那人終於鬆開他,他噁心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吸氣。還沒回過神來,那人又扇了他兩個耳光,然後大手按住他的頭頂,把他一路往下按,正對著一條被迅速解開的皮帶。
張明天意識到了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他想站起來,可是腿軟到站不起來,他乾脆像狗一樣,也顧不得地上的污物,想要爬著逃走,可那人的腳卻踹了上來,力氣太大,像發了瘋的獸,張明天被他連踢了好幾腳,疼得像個單薄的蝦米一樣,弓著腰。那人又過來,拽起張明天,把他像布娃娃一樣地挨著牆角放好,然後繼續把皮帶解開,把褲子褪到膝蓋。
看到自己面對的東西時,張明天覺得自己完了。他在那一刻就想死,他閉上眼睛,他真的不想活了。
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聽到沉悶的一聲響,然後那個像巨塔一樣的野人轟然倒塌。張明天睜開眼睛,看到了手握磚頭的毛勝軍。
毛勝軍沒說什麼,過來攙起他,「快走。」
他被毛勝軍拽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開,他回頭看去,毛勝軍拖著那人的兩隻腳,盡力地把他拖拽到更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們也不太清楚,但張明天沒有再在白馬書齋里見過那個教官。也許他光著屁股倒在地上的樣子被住在職工宿舍里的某個同事或者領導看見,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風波,所以開除了他。
關於這件事,劉向莉隱隱約約知道一點。她跟毛勝軍聊天,說張明天也上大學好幾年了,怎麼也不見他談個戀愛。畢竟聚會的時候,說起過去,常常哭的人是呂坤,張明天大部分的時間看起來總是那麼冷靜,最多也就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喝酒。而且他也沒有和自己的父母完全地切割,她覺得張明天應該是他們中恢復最快的人了。
後來毛勝軍才說張明天在白馬書齋里怕是遇到了比被打還更可怕的事。具體是什麼,他說他也不清楚,只是一種感覺。但他不用說,劉向莉應該能夠想像到,畢竟在那樣的地方,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
只是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都說時過境遷,她也想,有沒有可能,有一天,張明天作為一個男人,在他真正地感到自己的人生是多麼的孤獨的時候,他會勇敢地跨過那個水潭,去尋找感情,尋找陪伴。可現在她明白了,他需要跨越的不是水潭,而是深淵,深淵寬且不見底,還有黑色的霧氣源源不斷從深淵裡升騰起來,貼附在張明天的身上,讓他變得冷峻,也變得溫柔。他不能連累任何一個不知情的無辜之人,所以,他終究只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