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勝出了燒餅店抬頭看看,路對面這種自建的小二樓在這一片挺常見。水泥盒子一樣的建築物,一樓是商鋪,二樓戶主租出去收租子。他和趙乙乙戴上口罩手套,穿上鞋套,和鑑識科的詹正哲一起上了二樓。
二樓有兩間房。靠近樓梯的那間沒人住,放了些東西,出事的是裡面租出去的那間。從一樓旁邊的露天樓梯上去,一股味就撲了過來,越往裡走,味道越重。門是虛掩著的,馬成勝輕輕一推,門開了。
房間有點暗,臭氣聚集成團,在他開門的那個瞬間,像個拳頭一樣砸在了馬成勝的臉上。當他的眼睛適應了這屋裡的亮度時,他看清楚了,地上趴著一個人。
死者面朝下,頭沖南腳沖北俯臥在地上。從外觀上可以看出死者應該是個女性。房間不大,東北角靠窗的地方放了張單人床。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窗戶前面擺著一張桌子。家具只有這兩樣。其他的一些雜物,零散地堆在幾個落了灰的紙箱子裡。馬成勝走到窗戶前,注意到玻璃上被糊上了報紙,只有一角的膠帶鬆了,報紙歪了下來露出一個角。一縷陽光透過玻璃從那個角里殺進來,照著桌子上的碗。碗底應該是還有食物,不過已經長了毛,一時間也看不出是什麼。詹正哲說:「看這樣子,至少兩個星期了。」馬成勝看了看表,是二零一七年七月二十號的下午三點。
做了現場勘驗和證據收集後,屍體被從二樓上抬了下來。圍觀的人不少,有幾個想擠到前面看看屍體的,被幾個小警察給呵住了。人群里突然爆發出一陣連哭帶罵的聲音。一個老太婆扒開人群就哭倒在警察跟前。王大爺聽見這聲音,掙扎著起身,一顛一顛地從街坊家走出來,嘴裡叫著老伴兒,順勢扶起地上的老太太,可老太太一起身,就甩給了老頭一個巴掌。
「都怪你這個沒用的!當初我看那個女的就是個喪門星,你非可憐人家把房租出去,現在好了,好好的屋子成了凶宅!」
王大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和老太太相互扶著,兩個人哭成一團。見老人家流淚,趙乙乙忍不住過去安撫了幾句,老太太一見趙乙乙就一把攥著趙乙乙的手,說希望政府一定給他們做主,眼淚鼻涕都流在了趙乙乙的手上,不知道的人看見她的這幅樣子還以為她是死者家屬。老太太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馬成勝沉默地在一旁聽了半天,明白了個大概。這王大爺兩口子有個獨,在南方的一家工廠里打工,半個月前,幹活的時候出了事,左手的三根手指頭被削掉了。工廠當時就送他去醫院做了手術,醫藥費是老闆出的,按理說,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是他自己違規操作。可趕去的王老太太不樂意了,硬要老闆賠償精神損失費。她說本來兒子個頭就低,找不到媳婦,現在左手又成了這樣,結婚成家就更沒有指望了。她要老闆一次性賠償兩百萬,或者把獨生女兒嫁給她兒子。
這明顯就是訛詐,馬成勝想。果然,老闆本來還想等她兒子傷好了後再回工廠上班,現在這麼一折騰,直接按照工廠規定,開除了他,並向他討要墊付的醫藥費。老太太不幹了,拉了橫幅,雇了二三十號閒人,整天堵在工廠門口。鬧了半個多月,老太太才想起來房客黃薇下半年的房租還沒交。她打電話,發簡訊,黃薇都不回。老太婆不放心,怕黃薇趁他們不在,偷了東西跑掉,所以就讓老頭兒先回去看看。
王大爺兩口子在一樓開了一間雜貨鋪,平常老兩口做飯睡覺的地方就在雜貨鋪的後面。王大爺那天一回家,先是開了一樓的房門,一進去,就有一股子味道,像是屋子裡死了耗子。小二樓後面不遠就是一條臭水溝,垃圾堆成了山。平常也有流浪貓狗在附近出沒覓食。所以他沒太當回事。他打開燈,30 瓦的燈泡,屋裡暗得不行,卻聽見有什麼滴滴答答的聲響,抬頭一看,天花板往下滴東西。王大爺湊上去用手一接,再放鼻子下面一聞,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從後面的臥房裡取了二樓的鑰匙。從樓梯上去,味道果然更重。王大爺的心越來越沉。開門前還是象徵性地敲了幾下門,果然是沒人應。哆哆嗦嗦打開房門一看,王大爺差點當場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