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恩」了一聲,然後關了燈,睡下了。
馬成勝從兒子的房間裡退出來。兒子說的這個同學他以前見過,說實話,他不喜歡。一個女孩子,流里流氣的,聽兒子說,她穿著露臍裝來上課,肚臍眼上面還有紋身。她是班裡的大姐頭,男生女生都怕她。當時還攛掇著班裡同學一起去紋身。兒子當時開玩笑一樣地跟馬成勝說了,馬成勝說,「你要是敢紋身我就把你腦袋給擰下來。」
而且這不是這個女孩子第一次玩失蹤了,去年就離家出走過一次,在外地玩了四五天,直到身上的錢都花完了才打電話給家裡求饒。馬成勝挺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和這種孩子在一起玩的,可他們坐前後桌,兒子還是小組的組長。而且兒子的事,他關心的實在太少,都是孩子的舅舅和舅媽在操心,所以他平常在孩子面前也總是硬氣不起來。他獨自在黑暗的客廳里坐了一會,然後他回到了臥室,在小屏對面的那張單人床上躺下。
夜很安靜,馬成勝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他不知道小屏是不是也能聽見。上一次聽見小屏說話還是他背著她,往大路上跑,他帶著哭腔,幾乎是喊著一樣對背上的小屏說,「老婆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堅持住啊!」當時她叫他的名字,還哼哼了兩聲。送到醫院,保住了命,卻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小屏和馬成勝結婚後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兒子,生產的時候不順,小屏遭了點罪,後來又住了一次院。出院以後馬成勝給她補過二十四歲的生日,孩子放在舅舅家,他們兩個去吃飯,看電影。馬成勝還記得那是一部浪漫的愛情片。小屏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流下了眼淚。散場後他們沒有馬上坐車回家,而是在公園街附近散步,現在想想前後統共也就是那麼幾秒鐘的事,一個人從他們的背後躥了出來,他本來是想扎馬成勝的,可小屏擋在了馬成勝的前面,小屏的叫聲很快就蒸發在了那晚的黑暗裡。
那人後來被抓住了,他是馬成勝抓過的一個搶劫犯,進出監獄好幾次,這輩子反正是已經廢了。他本想殺了馬成勝泄憤,卻不想幾刀把馬成勝的老婆紮成了植物人。後來警方在臨城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又劫殺了一個女計程車司機。沒過多久,他就被判了死刑。
小屏的事一出,大舅哥就提出孩子他們幫著照顧,因為難免以後不會再有人報復。馬成勝同意了。他雇了一個退休的護士,每天照顧小屏。孩子平常都在舅舅家,只有周末的時候才會回家來住。
手機亮了,是大舅哥發來的簡訊,「我到家了,你也快睡吧。「
馬成勝回復了簡訊,把手機放在枕頭旁邊閉上眼睛。
兒子交待的這事,馬成勝也是過了好幾天才記起來。他想周末之前得有個結果,否則兒子問起來他也沒法交待。
他給轄區派出所打了電話,問了一下具體的情況。辛家人確實已經報了警,而且這已經是今年辛家父母為了女兒的事第三次麻煩派出所了。
辛家人自己經營著印刷公司,財大氣粗,有的時候說起話來,也不是那麼的客氣,他們心急火燎地衝進派出所,一進門就把一沓子錢放在了接待處的桌子上,說希望警察能加快速度一秒都別耽擱,趕緊幫他們把女兒找回來。
接待他們的警員讓他們說說具體的細節,什麼時候發現女兒不見的,女兒平常都喜歡去哪,經常和誰在一起玩,最好的朋友是誰。可是這些辛家父母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他們平常都忙著家裡的生意,孩子的一日三餐都是保姆在照顧,父母只是單純地給錢。年初的時候,派出所接到報案,說有一夥小流氓在胡同里搶劫初中生,片警去堵了好幾天,逮住了幾個,裡面就有這個辛娓娓。她畫著深色的眼影,戴著牛魔王一樣的鼻環,嘴唇也塗成了黑色的。又過了幾個月,她和一個同學去網吧上網,為了打遊戲的事和鄰桌的人吵了起來,這個辛娓娓一個啤酒瓶上去,把對方開了瓢。學校本來已經決定要開除她了,可辛爸爸找到校長,說願意出錢給全校每個班都安裝新空調,更換桌椅板凳,另外再給學校的圖書室里購買兩千本新書。後來這個開除就成了留校察看。只是沒想到,這些事情還沒有過去多久,這孩子竟然又出了么蛾子,玩起了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