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崢略一挑眉:「哦,剛回家的時候渾身毛刺兒,一副我要怎麼害你的樣子,出門一趟回來乾脆直接把我當仇人,又叫又跳的。現在森家小孩兒就剛來了不到半個小時,你倒是瞬間老實了。」
沛誠無法反駁,偃旗息鼓地坐著,心中默念——你就是個NPC,我不跟你計較。
「說吧,你們商量出什麼結果了?」岳崢問。
沛誠詫異地「啊?」了一聲,旋即明白道——這老頭以為兩人出去核對戰術去了,殊不知他倆只是盪了會鞦韆嗎,答道:「沒有,就隨便聊了聊,他爺爺給他打電話,他就先回家了。」
岳崢觀察了他片刻,大概是認為他沒有說謊,卻嘆了一口氣道:「還是這麼意氣用事。」
沛誠聽完好笑道:「您怎麼聽著好像還有些可惜,您不是很耍心眼對付您嗎?」
「看你動了腦子但效果不佳,和看你連腦子也不想動,那感受還是不一樣的。」岳崢說話毫不留情面,「我知道你們倆關係好,你要是和他做朋友,這份關係還穩固長久一些,現在搞成這樣,就算我們不把你們分開,你以為就能這樣長長久久下去?」
「你們倆這關係,我不說你也知道,根本上不了台面,既不可能公布,也結不了婚,沒有小孩,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束縛。喜歡這東西能堅持多久?」岳崢說,「現在你愛我我愛你的,那是因為你們現在既不用掙錢、也不用面對什麼真實的社會壓力。你既不用像市井小民一樣每天為了吃穿發愁,擠兩個小時的地鐵去上一份月薪幾千的班。也不用和我似的每天被所有人盯著,無論是競爭對手還是公司里的人,每個決策都可能對無數家庭帶來影響。你的生活簡單、單純,除了上學考試就是談戀愛,自然會覺得戀愛無比美好。」
沛城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這還是岳崢第一次和他說這麼多話,雖然態度依然居高臨下,但內容不是完全的說教,反而帶著一絲有感而發。岳崢不像森家,沒有什麼祖上積蓄和勢力的照拂,算是真正意義上白手起家的人。他學歷不高,卻一步一步做到了今天的地位,但越是如此,越是和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接觸,他越覺得自己出身低賤,總擺脫不了暴發戶的標籤。所以他一直努力地讓自己、讓兒子往上流社會的圈層里去靠,所以他一直那麼在意誰有給他丟臉了,生怕被別人笑話了去。
他說的這些沛誠不是不明白,但卻實在覺得和自己沒關係,無論是身為沛誠的自己還是身為「岳望錫」的自己。說來沛誠也是到近幾年才忽然發覺原來自己或許是屬於對情感遲鈍冷漠的類型——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他雖然能夠敏銳察覺別人的情緒,並且為此做出反應,但關乎自己的喜怒卻總是來得慢半拍,親密關係的建立對象有且只有一個人。他很少流淚,最常也最深刻體會過的情緒只有孤獨,他曾以為自己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就算一輩子孤家寡人也不在意,直到他發現自己想錯了。
或許原來的父母不願意親近他,覺得他「養不熟」,是因為早早發覺了這這個本質也說不定。
「現在說這些也晚了吧?」沛誠麻木地說,「都談了五年了。」
岳崢噎了一下,沛誠又說:「況且父親您說的那些事,無論如何都得面對吧?又不是說我不談戀愛就能免掉。比起一個人面對,還不如兩個人一起面對更好?哦,我明白了,是要選擇『能讓生活變得更容易』的伴侶,就像媽媽幫助您一樣,而不是一個從各種方面都更麻煩的選擇,對吧?」
岳崢點了點頭:「你什麼都懂,但是呢?你還是要固執下去嗎?」
「不是我想固執啊,」沛誠說,「如果硬把我和航航分開,我就會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