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待不上一會便要去尋空無了,因為心魔雖不在起風浪,咒印效力卻是時時刻刻都在的。
只有在空無身邊,我方才得一分安寧。
空無常在佛門藏書閣,我只需到那閣前,便會有人告知我他在哪一層。我謝過那些人,便一路跨過書山去尋他,總能尋到他席地而坐翻看古籍。
後來我問他:「你在看什麼?」
我之前以為他在看佛法,後來才發覺不是。
他回道:「我在尋解取咒印的方法。」
我微微一愣,而後不由道:「不必找。」
「嗯?」他抬頭來看我,輕輕一笑道,「我知你不必,只是看看罷了,反正不礙事。」
我對上他的目光,猶豫一下,終究把多日盤繞心頭的話問出了口:「你不閉關修煉嗎?你的修行已經結束了。」
「我的修行與此無關。」他重新低下頭,翻了一頁書,而後道,「多年前我便去過世俗界,機緣都尋到了。如今,我的修行只是你罷了。」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我的心卻猛地快了一拍。
只是這一拍不過一瞬,我都不知這是否是我的錯覺了。
或許是同他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我也漸漸開始覺得有些事情變得理所當然起來,比如一直呆在一起,雙修或者一起研究佛法,早晨陪他做早課,晚間看他敲鐘報時。
我本也想起謝映白,但或許知曉他已然死了,我的執念便只余了一半,那一半壓在心魔里,是痴嗔怒也是意難平。心魔壓下去,我便逐漸可見的眼前來,見得此間蓮花開落、流水瀑布,見得晨鐘暮鼓、日出日落,見得有人溫和如水,安我心神,全我善念。
我與空無似乎一下子跳過許多互通心意與海誓山盟,不問將來不問過去,唯有此刻相依相守。
他不問我愛與不愛,我也不問他在不在意,我們只是安靜地呆在一處,該雙修時便雙修,餘下時日各做各的。
但我也知道,時日長了,他看我的眼神也是有變化的,或許之前便有過,只是我不曾在意。
譬如早課過後他睜眼看我,晨光落入他眼中,似江水瀲灩,我便好似心裡布了張琴,琴弦被人忽而撥動了,那震顫一寸寸地傳來,傳進我三魂六魄里,半日難得脫。
又或是晨鐘暮鼓間,他朝我一步步走來,周圍蓮香浮動,流水潺潺,我的眼中便只有他,我覺得他似清風明月,我一朝踩進去,便不知今夕何夕。
我想我看他的眼神也應當不太對,因為我覺得我的心就不太對勁了。
因為我總是想看他。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有日我同他說,「但舊日情誼我還沒忘,怎麼會又喜歡別人呢?」
「何必想太多?」他輕笑了一聲,「但我對你,至少有七分情願。」
「餘下三分呢?」我下意識接著問。
「餘下三分啊,是意難平。」他的聲音忽而輕下去,似風一般,在蓮花香里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