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血而生的遲鈍與幻覺中,他想起屬於自己的小孩。
他出門的時候,少年坐在露台上,對樓下出門的他安靜地招了招手。
在他前半生的二十多年裡,從沒有設想過生活里會出現這樣一個孩子。
各種意義上的擁有。
他是記得初見的。
他一如既往穿過長街暗巷,有個女人在角落裡,牽著一個男孩。女人大敞開的衣襟里露出半個渾圓的胸,塗著充滿廉價感的蔻丹色的指甲油,那長長的指甲在泛黃燈光里閃著光,暴露出被蹭掉一部分的邊邊角角,像是垃圾桶邊緣的髒污痕跡。
可他一眼被女人手中的白嫩的孩子的手指吸引了。
又細又瘦的五指,攥在女人手裡,旁邊擺著孩子懵懂的臉龐。
那張臉上眼眸清澈,半邊臉落在陰影里,眼眸是黝黑里,裡面卻有乾淨又鮮明的反光。
他的目光或許驚擾了女人,以及窩藏在角落裡的另一個男人。
伏陰從他們面前走過去,目不斜視。
於是,黑暗裡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只是比常人更好的聽力能讓他聽到女人的話。
「乾淨的」,「第一次」這樣的字眼像是蝕骨的蟲,拼命地往他耳朵里鑽,讓他有些生了氣。
最後那個男人還是跑了,或許因為陌生人的經過讓他突然覺得恐懼,女人氣急敗壞的罵聲在巷子裡盪了盪,最後是一聲清脆的掌摑聲。
這一聲,讓他猛地回過頭來。
他看到小孩蒼白的臉上浮現出鮮明的紅色的五指。
眼淚在那雙眼裡打轉,像是突然觸動了他某根神經,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把小孩牽回自己房子裡的時候,伏陰覺得自己像是被海妖蠱惑的水手。
他慢條斯理地洗著手,將淡紅色的水衝進下水道里,然後用潔白的毛巾擦了擦手,才走進客廳里。
小孩端正地坐著。
他穿著一身看起來做工隨意而廉價的水手服,是女孩子穿的款式,但是小孩的頭髮不長不短,皮膚很白卻不顯得女氣,於是還能看出這就是個小男孩。
八九歲的模樣,不夠高,看起來甚至有些瘦小。
伏陰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又慢又溫和。他臉上慣常帶著笑意,於是表情也是看起來溫和的,只是整過容的臉讓這個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唯有那一雙眼睛,眼睫低垂下來,那眼裡的深沉和冷漠顯得靈動極了。
他終於開了口,帶著笑意的聲音,也是慢條斯理的。
「小朋友,來了就走不了了。」他說。
小孩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問:「為什麼?」
他笑了一下,「把衣服脫了,我告訴你。」
小孩乖巧地點頭,依言照做,於是他又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的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等著一無所知的孩子執行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