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魏晋之风是骂人的话,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被人骂魏晋之风,大抵相当于说你是傻叉没分别。
张安世没听出杨士奇拐弯骂人的意思,不过听到这个别致的形容,居然乐了:“魏晋之风好就好在他们懂得质疑,蠢就蠢在他们除了质疑之外啥都不会干,一个人啥都不会干,这不成废物了吗?”
“偏偏这些人,却还出自高门,受无数人供养,我很鄙视他们。”
杨士奇叹息,他算是彻底的服了,因为张安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跟张安世交流,有时候确实挺累的,因为他真的满嘴跑火车。
杨士奇终究忍不住道:“你这样说,是不是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张安世道:“杨侍讲,你急啥?”
杨士奇听罢,猛地一醒悟。
对呀,我急啥,我有啥好急的?恩公他又不是儒生,我不该和他辩论。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啊,少年叛逆,不是正常的吗?
深呼吸。
杨士奇努力地挤出微笑:“杨某没急。”
张安世平静地道:“你就是急了。”
杨士奇很快发现,张安世开始把他从纯粹的学术讨论,拉到了撒泼打滚的层次,不出意外,他可能会被恩公用丰富的撒泼打滚经验把他按在地上暴锤。
他是极聪明的人,立即一转话锋:“杨某的意思是,圣人所推崇的礼义廉耻难道也弃而不用吗?若无礼义,那么与蛮夷又有什么分别?”
“我没说没用。”张安世道:“我的意思是礼义廉耻,终究只是一个人的良知罢了,人靠有良知是不成的,更不能成日将人的良知挂到嘴边,作成无数无用的文章。而应该秉持着自己的良知,也就是圣人所谓的礼义廉耻,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唯有这样,知行合一,方才可以塑造出一个完整的人。”
张安世顿了顿,接着道:“可有的人,将这良知当作了一切,这怎么能行呢?”
杨士奇一听,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他震撼了。
他所震撼的,不是张安世对圣人不敬,而是实在离经叛道。
你不喜欢圣人没有关系,因为你可以不做儒生。
但是你歪曲圣人的本意,将圣人的道理推翻,这就不能容忍了。
最终,杨士奇只在心里默默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他不想和张安世争辩。
“知行合一……可笑……一个少年……懂个什么。算了……毕竟是我恩公,我不应该腹诽他。可是……他这样继续走歪路,真的很令人担心啊,这样下去他会很危险的。”
“唔……知行合一……”
……
准备奉旨巡边的张辅,接到了新的旨意。
竟是让他直接取道山东,往成山卫。
张辅对于这样的旨意,非常费解。
毕竟只是山东的一个卫所,却需他大张旗鼓地前往。
可是旨意里没有说明缘由。
虽然满心疑惑,张辅也只好乖乖地取道山东。
等到抵达成山卫的时候,张辅首先就发现了这里十分松懈。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山东并非是边镇,这地方也没啥外敌,而大明的军卫,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是以农垦军田为主业的。
所以这里的官兵,很好地化身成了农夫,将这土地照顾的井井有条,有模有样。
以至于当地的指挥张宽听说居然有五军都督府的钦差来此,而且这个人,还是荣国公张玉的儿子张辅,顿时大感荣幸。
他认为张辅是来巡视军垦情况的。
因此,非常愉快地领着张辅在卫所附近转了一天,介绍了军垦的现状,还有今年开出来的一些荒地,又亲自下田,示范了一下垦荒的情况,然后喜滋滋地拿出了一些蔬果送到张辅面前,表示这是成山卫亲自栽种的,非要张辅尝一尝不可。
“张将军,你看……咱们成山卫的梨瓜不错吧,不是俺吹牛,这梨瓜……别的地方都没有咱们成山卫种的好,咱们金山卫的兄弟,都是种瓜的好手。”
张辅吃得很惬意,当然惬意归惬意,吃完了,他就翻脸了。
他冷着脸道:“陛下命为来巡视军情,尔等却成日只晓军垦种瓜,莫非将军卫的职责都忘了个干净吗?”
“啊……”张宽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被背刺,嘴巴张得有鸡蛋大。
“我奉旨而来,便是要加强此卫防务,现在传令下去,所有的军寨,全部修葺边墙,口岸处,要加紧巡查,还要设置陷阱,除此之外,武库中的军械,都要重新整理,挑选出无用的。所有的将士,统统回到自己的岗位,枕戈待旦。”
张辅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干什么都很仔细。
张宽无奈,只好应下。
就这么半个多月过去,在张辅的监督之下,整个边山卫焕然一新。
其实这些军将,大多都是当初跟过蓝玉亦或者是朱棣,亦或者是李景隆上过沙场的精锐,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虽然这些年刀枪入库,可毕竟本事还在,因此只要张辅抓一抓,便可立即重新恢复战斗力。
明初时期的卫所,与明中后期的卫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张宽,当初是在大漠之中杀过鞑子的,真正靠军功爬上来的人,此时也表现出了一个军将的素质。